淺析高爾基早期創作中的浪漫主義元素

李紅梅

摘 要：高爾基被認為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奠基人，但其早期創作風格中卻散發著幾分浪漫主義文學的氣息。本文將簡單探討作家創作分期，歸納浪漫主義文學的創作特征，再結合高爾基的部分早期作品中的具體片段，分析其創作中的浪漫主義元素。

關鍵詞：高爾基 ?浪漫主義元素 ?創作

一、關于高爾基的創作分期

關于高爾基的創作階段的劃分，觀點各異。考察作家的創作道路，不能夠僅停留于作家的思想傾向、創作動機、社會地位等等，還應放眼其所處的特定的社會環境，即與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氛圍、革命形勢等結合。本文將討論的高爾基早期作品，指的是從1892年處女作《馬卡爾·楚德拉》問世至1907年第一次俄國革命失敗這一區間的作品。

人心思變是這一時代社會情緒的一般特征，社會生活中處處醞釀著變革的力量。在作家的早期作品中也充斥著這種對社會批判的激情。但對現實問題的暴露和批判并不是作品主旨的全部，在很大部分的作品中還閃耀著人道主義的光輝。他的筆鋒幾乎觸及社會的各個階層，他的作品貼近大眾的審美情趣。在高爾基的早期創作中，昂揚著一種積極向上、鼓舞人心的基調，力求展示生活的美好和人的潛力。因此，浪漫主義是這位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文學奠基人在創作初期的一大亮點。作家以濃烈的浪漫主義色彩和豐富的語言使讀者忘卻生活中的種種不幸，讓他們懷揣著對未來的美好理想繼續前行。

二、關于浪漫主義文學創作

浪漫主義是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歐洲出現的一種主要文學思潮。1812年反對拿破侖侵略戰爭的勝利促進了俄國民族意識的高漲和人民的覺醒，催生了俄國浪漫主義文學。

根據作家所持的階級立場和政治態度不同，高爾基把浪漫主義分為兩類，即消極浪漫主義和積極浪漫主義。茹科夫斯基等是消極浪漫主義的代表，而普希金、萊蒙托夫等則是積極浪漫主義的代表。兩者在創作手法上都有以下相似點：

（一）重視個人情感抒發

浪漫主義作家往往不是描寫某一特定時代的生活圖景，而是側重表現那個時代的普遍社會心理，重視人的精神主體性。客觀的現實內化為主觀的情思，因此，作品是情感與想象的交織，帶有強烈的主觀抒情色彩。

（二）重視自然景色描寫

浪漫主義作家著力歌頌大自然的原始之美，在閑云野鶴間寄托情思，在驚濤駭浪中宣泄愛恨。大自然是純潔的精神的寄托，是與丑惡現實的鮮明對比。作家們通常持一種有機自然觀，追求著人與自然的統一，有返璞歸真的傾向。

（三）重視民間文學

民間文學不僅為浪漫主義提供了豐富的素材，還在情感的真摯、語言的通俗、想象的豐富等方面為浪漫主義創作提供了良好的借鑒。浪漫主義作家繼承了民間文學的傳統，汲取了民間文學的營養，喚起了民族意識的覺醒。

（四）重視藝術效果

浪漫主義作家為加強藝術效果，常在作品中表現異國風光和多彩風俗;采用對比和夸張手法，構思離奇情節，使美與丑、理想與現實的對比更加充分而鮮明，打破了古典主義拘泥陳規、追求樸素的審美理想。

三、高爾基早期創作中的浪漫主義元素

（一） 自然元素

如上文所述，作家在浪漫主義文學創作中總是著力描寫自然景色。在高爾基的早期作品里，同樣能看到帶有浪漫主義色彩的廣袤的俄羅斯大地。

高爾基早期作品中的對自然的描寫帶有鮮明的俄羅斯地貌特征，其中經常出現諸如大海、草原、月亮等自然意象：

“海非常平靜，是一種帶著威嚴的意味的平靜……有許多強大的、含蓄的力量。”（《鷹之歌》）

“草原就在河的兩岸伸展出去，是很大的兩片……棕色，讓太陽烤著，只有在老年人眼睛差一點看不見的遠遠的天邊，金黃色的麥海起著很好看的浪濤，鮮明耀眼的明朗的天就緊緊壓在麥海上面。”（《阿爾西普爺爺和廖恩卡》）

“月亮升起來了。月輪很大，而且血一樣的紅……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變得極富饒，極肥腴了。”（《伊則吉爾老婆子》）

作家筆下的自然莊嚴肅穆、開闊大氣、散發著一種原始的狂野，又似童話世界般令人神往。但這些自然景物的描寫并不只是提供人物活動的空間背景;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談道：“一切景語皆情語”，高爾基用文字繪出一幀幀風景構成一種令人神往的意境，飽含著作品主人公的思想感情。

作家不僅僅寄情于景、將客觀的景色化為主觀的情思，甚至將人格完全賦予自然之物，使它們成為某種精神意志的象征。這里以“鷹”的意象為例。在高爾基早期創作的多數作品中都出現了“鷹”的形象，例如，在《馬卡爾·楚德拉》中，馬卡爾經常用“我的鷹”來稱呼“我”;在《伊則吉爾老婆子》中，臘拉是一個女人和一只鷹的兒子;1895年創作的《鷹之歌》則是該意象的最典型體現。

鷹在文學創作中是一個勇敢陽剛的形象，而對于俄羅斯來說，鷹或許更加意味深長。這個以雙頭鷹為標志的國家的人民，世世代代在廣袤的土地上勞作、在刺骨的寒風中前行、在無邊的黑夜里等待黎明。

對自由的歌頌，在《鷹之歌》中被宣泄得淋漓盡致。高爾基借助“鷹”的形象，熱切地表達了對如同鷹一般的勇士的贊美。在作家心中也燃燒著這種對自由和光明的渴望，并把這視作人生的全部意義。高爾基早期的諸多作品中都充滿了對自由的浪漫主義的謳歌，洋溢著積極的生活熱情，正如在《鷹之歌》中總結性的一句：

“你固然死了！……可是在勇敢、堅強的人的歌聲中你永遠是一個活的榜樣，一個追求自由、追求光明的驕傲的號召！我們歌頌勇士的瘋狂！……”

（二）音樂元素

無聲的文學創作也能夠賦予讀者音樂感受，讓文字躍然紙上，甚至離開書本、與讀者的想象交織融合。

在高爾基早期創作的作品中，經常出現書中人物放聲歌唱的片段。例如，在1899年創作的現實主義作品《二十六個和一個》中，工人們唱歌的情節為這部作品增添了幾絲浪漫主義的氣氛。

二十六臺活機器被關閉在陰濕的地窖里。當備受壓榨的人們快被從早到晚的勞動壓垮時，他們便開始唱歌。起初，有一個人輕輕地唱著慢悠悠的歌，孤獨的聲音在地窖沉重的天花板下面湮滅。而后，當有一個接一個的人加入個歌唱的隊伍中去時，歌聲就像浪濤一般洶涌起來。

在地窖中做苦工的人們顯然對當下的生活是極不滿的，但他們無法用拳頭、用棍棒奮起反抗，爭取自己的幸福，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唱歌。唱歌是人們發泄心中不滿的一種方式，這些活著卻被剝奪了太陽的人們用他人的詞句唱出了自己隱忍和悲哀。然而，唱歌并不能夠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只能給這些人們帶去心理寬慰。有人把“這稠密而遼闊的聲浪當做一條通向遠方的陽光燦爛的道路”，這道路沒有盡頭，于是也不會有起點，因此，這條陽光燦爛的道路只有在歌聲中才會出現。

但作品的音樂性并不單單是由人聲帶來的，自然萬物都在歌唱。這在高爾基于1895年創作的《伊則吉爾老婆子》中可以體現。

先來談對人聲的描寫。在“我”與老婆子交談的過程中，不斷地聽到了海岸上的歌聲。從引子般的：“有人在拉提琴……一個少女唱起了柔和的女中音。傳來一陣一陣的笑聲……”到大段的描寫：“海岸上有人唱起歌來了……然后它們，清新而有力，一個接連一個高高地升騰起來。”

人聲在無邊的暗夜里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在“我”與老婆子交談之余網住了“我”的思緒，似乎是對老婆子敘述內容的伴奏，又是“我”的所聽之感。

與《二十六個和一個》中的相關片段類似，作者在這部作品中對“合唱”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寫。先剖析了聲浪的形成，后描述了聲浪的質感。這段描寫，無論是音樂感還是畫面感，都散發著浪漫主義文學的氣息，并給讀者以共鳴。

高爾基早期作品中的音樂性不僅僅體現在人聲，夜色也在唱，大海也在唱，自然萬物都在歌唱。例如，大海在唱歌，大海的歌聲即是海浪的喧響。它們與人聲共同譜成一支紛繁的交響樂。在這部交響樂作品中，人聲是主線，自然之聲是和音;人聲是美妙動聽的，自然之聲則顯得凄涼憂郁。作者借伊則吉爾老婆子道出其中原因：

“我們愛唱歌。只有美的人才能夠唱得好——我說的美的人，就是愛生活的人。”

于是，一切的一切又回歸到“人”，更準確地說是“愛生活的人”，是對未來擁有美好憧憬的人，是富有純潔的精神力量的人。高爾基在劇作《底層》中提出過“一切在于人，一切為了人”的口號。在作家的多數作品中都能夠體現出他的平民性、人道主義。在早期的創作中，作家更是肯定了人的價值，鼓勵人們對生活充滿信心。

（三）色彩元素

色彩意象是高爾基早期創作中浪漫主義風格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家在創作之時非常注意畫面色調，例如《伊則吉爾老婆子》開篇的一段景色描寫：

“這時天空中還有片片烏云在游動，濃密厚實，形態各異，色彩紛呈……天空中點綴著一顆顆亮晶晶的星星。”

這是一幅冷色調的寫意畫，畫面出奇的美麗，似乎像某個神奇的童話故事的引子;但這畫面卻又暗淡陰郁，帶著壓抑恐怖的氣氛。各種色彩同時出現，如同一幅組合拼貼畫，映像在讀者的腦海中。一行行文字也由此變成了一整幅直觀的畫面。

當作家以色彩傳情達意時，還不能忽略另一個重要的角色——光：

“他打扮得像過節的魔鬼一樣漂亮，短上衣上繡著金線，腰間佩著一把鑲滿寶石的軍刀，只要馬蹄一動，那把刀就會閃電似的發亮。他帽子上的藍色天鵝絨，簡直就像是一小片藍天——真是個了不得的老紳士！”（《馬卡爾·楚德拉》）

金色的絲線和藍色的天鵝絨，鮮明的色彩沖擊著讀者的眼球，一個富翁形象自然地浮現在讀者的腦海中。而這段描寫中還有一個亮點，即對“鑲滿寶石的軍刀”的描寫。“只要馬蹄一動，那把刀就會閃電似的發亮”，讀者自然會聯想到：這或許是個在陽光下發生的場景。這句描寫中并未直接出現“光”，但馬蹄一動，接而帶動了刀面和寶石，只有在陽光的反射下才會出現“閃電似的發亮”。光影的靈動使畫面更具魅力，讓平面凝滯的色彩跳躍起來，更加有力地刺激著讀者的想象。

色彩不是無情之物，它同時具有強烈的表情作用。在不同的人們和不同的情境中，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表達出不同的情緒和愿望。例如，在《鷹之歌》中，同樣是天空與星星，以不同的人眼于不同的情境下觀察，便是不同的姿態：

“深藍色的天空中，星星的金色花紋透露出來的讓人甜蜜地期待著某一種啟示的、使靈魂迷醉的、莊嚴的消息。”

當人的心態平和、周圍的一切溫柔、親切、有生氣時，深藍色的天空和金色的星星帶給人某種期待。

“這時天空中還有片片烏云在游動……云彩間閃現著一片片柔和的暗藍色的天，天空中點綴著一顆顆亮晶晶的星星。”

在這一片段中，暗藍色的天空和亮晶晶的星星就顯得幾分陰郁，暗示讀者即將有某種不祥的事情發生。冷色調的畫面有力地烘托出作品主人公的思想情緒。

作家的早期作品常常如同油畫般色彩斑斕，濃妝淡抹，層次錯落，是很典型的浪漫主義寫作特征。

四、小結

上文已分別討論了高爾基早期作品中的自然元素、音樂元素和色彩元素，但需要指出的是，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常常將三者融合在一起，景中有聲、聲中有色、色彩入景，以達到一種多角度藝術效果，給讀者以立體的閱讀感受，極富浪漫主義氣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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