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碎一地的少年

徐躍元

多夢的年代，多夢的時間。青少年處在夢想的時代，有無邊無際大于天的夢，有奢求身邊事物和模仿他人的最現實的小夢，總之是五彩繽紛令人陶醉。

少年的夢是隱隱約約的思想火花，隨著時間不斷變化，跟著環境不斷出新。有時因某個人突發其想，有時又因某件事改變初終。在沒有網絡的時代，農村書籍極少，加之又沒有讀書，所以思想的火種就來源于大人們講的故事。“三俠五義”，“岳飛抗金”，“穆桂英掛帥”等等。能識字后那些描寫少年英雄的連環畫和書寫戰爭的小說成了最愛，象“劉胡蘭”，“高玉寶”，“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黑山阻擊戰”等等。再就是百看不厭的電影，“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渡江偵察記”等等。在我們心中樹立了一個高大全的英雄形象，當英雄的夢想在頭上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上學后，首先是莊重文雅、滿腹經綸的老師給了深深的第一印象，長大后想成為您的沖動由然而生，想當老師的夢想自然生成。略知天文地理和加減乘除，又想成為發明家和科學家，望著星星和月亮又想當天文學家，也想成為宇航員到月宮見見嫦娥姐姐，甚至聽信大人們的謊言躲在苦瓜棚下想聽來自銀河兩岸的對話。一事一物的觸動，使夢一層一層的疊加復蓋，一頁一頁的展開撕去。

一場家中災難又改變了我的夢。兄弟姊妹三人同時得了一場大病，那時想到縣城醫院看病簡直是天方夜談，就是到鄉村衛生院住院也是一種奢恥。妹妹在鄉親們的幫助下急轉鄉縣兩級醫院才撿回了一條命，我和弟弟只好靠上帝保佑，在赤腳醫生的精心治療下得以痊愈。那時小生命的夭折現象屢屢發生，所以這場變故又使我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醫生夢。當時我們村里有兩位相當有名的赤腳醫生，一個主中醫內科，一個是針灸草藥外科，十里八鄉都有人找他們看病，很受鄉親們的喜愛。我幼小的心里非常敬重他們，特別是治好我們兄弟二人的病后，對他們是五體投地。偷偷地把他們的天書般的處方顛來倒去反復看過，也悄悄的嘗過草藥，種種原因終究其果。

當運動員想拿世界冠軍的夢也在頭腦中占據了很久。小時候自制乒乓球拍，把兩張方桌一拼，和小伙伴刻苦練球，在學校的破水泥球臺前也流過許多汗水，甚至取得了鄉聯校小學組冠軍的驕人成績。對藍球也有過癡迷的程度，從初中到大學就一直是球隊骨干隊員，個子不高但投藍命中率高，所在隊也都在各個層次得過冠軍。由于身體素質不好，也沒有正規系統的訓練，這樣的夢只不過一晃而過變成了愛好。

首次在村里廣播中聽到激動人心的笛聲和美妙的二胡音樂，學樂器的沖動無以言表。自制過土笛子，還央求媽媽賣雞蛋的錢買過簡陋的二胡，沒有人教，找個簡譜偷偷的練起來。居然也混到了村里的文藝宣傳隊，還成了大學所在系里的二胡演奏手。沒有正規的訓練，沒有天生的樂感，這樣的夢想也只是憧憬一下。

在大力提倡農業機械化的時代，跟著拖拉機的機耕犁后面跑來跑去，趁師傅休息時爬上犁去坐一坐，甚至鉆到駕駛室探過究竟。此時有一種糢糊的想當拖拉機手夢想。見過鄉村電影放影員想過放電影，看過雕花匠的手藝又想當一名出色的木匠，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有了一種職業夢想的雛形。

偶見一本柳宗元的字貼，也動起了練字的念頭。自磨的臭墨汁，加上一支劣質的禿毛筆就開始一筆一畫的練起來。一旦時間后正楷字居然有模有樣，還洋洋自得地幫別人寫對聯，抄文稿，也在大學讀書期間的系里書法作品展中獲得一等獎。但終因俗事緾身而未得正果。

想當作家也是少年時代一個不錯的夢想，而且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夢。看了一些小說，聽了一些故事，很容易地產生一些沖動。尤其是小時侯的作文常常做為范文被老師在班上傳閱，就產生了一種洋洋自得的幻覺，想把身邊的美好的人和事展現出來，把美麗的家鄉告訴別人。曾花了很長時間搜集編輯最崇拜的科學家的少兒故事，也寫了一些歌頌人物和美景的短文，但沒有高人指點，文學素養底蘊太差，終究難入編輯法眼，這個破碎的夢一直在心中隱隱作痛。

少年時單純好奇，愛幻想。偶然的一事一物都會誘發奇思妙想，因而隨時產生一片一片的夢，同時也隨著時間的微風吹拂象肥皂泡一串一串的破滅。

脫離混沌的少年，進入朦朧的青年，似乎有了一種職業規劃的夢想。對讀書有著強烈的愿景，想當一個文化人，想做一個科學家。當時并沒有濃厚的讀書氛圍，而且上學前和放學后都有許多家務事，這些都沒有沖斷讀書的興趣，晚上總會在煤油燈下讀書寫字。由于自己吃苦用功，成績一直在年級前列，長期擔任班干部，期期評為“三好學生”。可在初中升高中時卡売了，處在上高中和上大學的推薦時代，家庭社會關系復雜，大隊不同意。校長和班主任到大隊支部書記那兒跑了三趟才說服了我們命運的“生死判官”，終于有機會上高中，這也是我讀書夢的第一次支解。盡管有這樣一次透心涼的冷水淋遍全身，但讀書的熱情并沒有消失，以優異的成績讀完高中，得到所有老師的喜歡，不過上大學的腳步戛然而止。

我們這些人也就被稱為回鄉知識青年。看不到前面的陽光，就著手眼下的生計，什么農活都學，什么苦都能吃，為掙工分超身體極限強度的重活也干。汗水沒有白流，得到了鄉親們的認可，也受到當時新當選的年輕大隊支部書記的關注，讓我這個18歲不到的娃娃當上了生產隊長，頓感一腔熱血有了潑灑的地方。我們這個隊是全大隊最貧困的生產隊之一，為了改變這種現狀，團結一批年輕人，自己身先士卒起早貪黑，打破工分底分制實行定額包干，扭轉那種出工不出力的現象。生產形勢出現了明顯好轉，得到了村民的歡迎和上級的肯定，也得罪了一些前輩權威，但總的朝著理想的方向發展。

正當改天換地的夢幻產生的時侯，大隊部（村部）一聲令下，緊急補空缺當民辦教師。這似乎又拾起了兒時的夢，但沒有了那種職業夢想的感覺。面對那些渴求知識的眼神，看著這些類似弟弟妹妹的孩童，責任感由然而生，頂缺過度的心情蕩然無存。小學和初中都教過，那時大隊都有戴帽初中，八九門課程也就兩三個教師搞定，確有誤人子弟之嫌，好在當時的課本內容不深，還是能免強對付過去。教書過程中時不時的浮現自己原來老師教書中的精彩片斷，練粉筆字，學簡筆畫，讀名師傳記，模仿崇拜的老師。盡管是民辦的稱號，但還是作為一種職業看待，有想當名師的沖動，辛勤的勞作也換得過鄉教育辦統一考試的第一名。

一切都這樣平凡的過著，突然高考招生制度改革的春風吹皺了心中平靜的一片湖水。重新勾起了讀書的魂，但沒有老三屆扎實的功底，又沒有名師的指點，更沒有現成的復習資料，只好壯著膽子冒冒失失的走進考場，可想而知一敗涂地。這樣的冰水澆滅不了心中讀書的欲火，這樣的失敗也磨滅不了心中的不甘。爾后，白天認真教書，晚上挑燈苦讀，多處拜師求教，終有小成考取了全日制本科，但身體不適自己喜歡的專業再入師范行業，當然有些許遺憾。這對于我們這些出生農村的孩子來說，可以讓“赤腳穿鞋”吃上國家糧也是非常高興的事，看到我苦苦追求的讀書夢想第一次實實在在的顯現是值得好好的慶賀。這似乎是上帝讓我重拾教師的夢。

有了首次追夢的成就，成熟的職業夢想似乎逐漸明析起來，但成名成家的愿景在頭上時時懸現。苦讀專業，惡補英語，恨不得一天當兩天用， 但最終還是英語讓我在考場上破滅了考研的夢。不過這些扎實的專業功底還是在我日后的教書生涯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教書一路順水順舟，受到了學生的歡迎，得到了專家和同行的認同，獲得了領導的肯定，直至干到了主管縣域內教育教學研究工作，取得了一系列成績，為全縣教育發展作出了較大貢獻。

夢是由許多幻影構成，不合實際不隨時代的夢就是幻想，極其脆弱容易破碎。夢是青少年對人對事對物觀察思考而產生的一種意景，隨時隨地變化莫測，而它的破碎伴隨著人的一生由青澀到成熟的成長過程。夢又是支撐人一直向前的精神動力，不合時宜而破碎的夢又是精神世界適應現實世界的特有現象，不要因為夢想沒有成為現實而懊悔，應該踏實地走在追夢的過程中。

（作者單位：湖南省澧縣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