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銳
傳說,每次作文前都要看“別人家的范文”。
好多個日夜,他—直盼著這—天——他的家鄉,石板村的通路典禮。作為這個小山村唯一—個在讀的學生,在即將舉行的儀式上,他將接受來自外面世界的慰問。
終于,一隊汽車從路那邊緩緩駛來。—幫人很有秩序地下了車,得體的穿著,莊重的舉止,這也許才是外面的世界?拘謹與緊張遲滯著他的關節、血液與頭腦。他本來醞釀了—個完美的計劃:和他們中的某—位談論外面的世界和生命的差別,在他家窯洞前的樹蔭下。司現在,他連正視這些人的勇氣都沒有。
“你怎么這么緊張?”—位作家微笑著走到他跟前。
思緒的雜亂組合之后,他終于拼湊出—句別扭的普通話:“哦,能不能與您—一談-談?”
“當然行呀。”
明月升起,村里的人都在看文藝演出,他們卻還在新修的路上漫步,背后的村莊時而閃出點點燈光與熱烈的唱詞。
“我想成為—個……”他有點結巴地說, “……和他們不—樣的人……”
作家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受了鼓勵的他,夢囈似的說著自己內心的想法,卻又言不達意。夜風清涼,他的頭上卻不停地冒汗。
最終,隨著慶祝活動的結束,作家就要走了,他不得不結束了自己的表達。作家給了他幾本書,并在書的扉頁上簽了名。“有空看—看,說不準我還會來的。”
此后幾天,他者沉浸在那幾本書中。
那些書大多寫的是鄉村,從故事里他明顯感受到作家憂傷的心跳,他甚至在作家描繪的那些人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可是,也許是因為生活在城市,對鄉村的事物缺少觀察,他發現作家筆下的貓呀狗呀羊呀豬呀,少了些個性與靈氣,雞是瘋的,狗是狂的,還有書中那個拖著鼻涕的孩子,又是那么呆板,少了—顆活蹦亂跳的心。難道鄉村的孩子就沒有野心,沒有—個寬闊的世界?他想修改這些內容,為這些書增添些什么。
他拿著一支只剩了小半截的鉛筆,在書上改來改去。他都好久沒去放羊了,羊們在圈里急躁地號叫。
一個星期結束了。媽媽始終沒離開他半步,說他總在說胡話,擔心他有什么危險;左鄰右舍也懷疑他有了瘋病,不再讓自家的孩子找他玩。村長聽了,忙跑來看望,臨走時摸了摸他的頭,嘆了口氣: “這孩子病得不輕,竟敢給作家改文章。”
他沒理會,也不知怎么說。只是捧著作家的那幾本書,每天站在村口守望……
并且—遍遍安慰自己:人都應該有夢,有夢就別怕痛。
吳老師點評
文章以石板村唯一一位在讀少年為描述對象,生動再現了他在追求理想過程中的獨特體驗。作者一方面描繪了少年為追求夢想而遭遇的尷尬和不為眾人理解的內心苦悶,另一方面表達了對城市化進程中幾近凋敝的山村生活的關注,對山里人生存現狀的同情和冷峻的思考。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