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瑞

3月14日,瀘縣福集鎮沙土村一位60多歲的老大娘坐在門前縫鞋墊。老大娘的兩個兒子去了東莞打工,“過了初九就走了,今年走得要早些。”從她口中得知,兩個兒子已經出去打工10多年了。
隨著羊年春節的遠去,現在的沙土村又恢復了平靜。
全村有4482人,外出務工人員近2000人,占總人口的一小半。作為勞務輸出大省,四川農民工總量占全國10%左右,超過2000萬人。據省農勞辦統計顯示,外出務工人員的節后返崗率超過92%,組成了一支龐大的出省“打工大軍”。
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外出務工人員開始各自奔向了另一個城市里的“家”。七組村民張志遠全家已經有五六年沒有回家過年了。組長向天泉今年與他通了電話,希望他能把空閑的土地流轉出來,集中起來使用。
很難看到年輕人
走進村里,村民家門口掛著嶄新的春聯,盛放的油菜花地里,還殘留著爆竹燃放后的紅色紙屑,眼前的一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春節期間村子里的熱鬧景象。
沙土村七組村民代國強說,自己可能是今年村里最后一個踏上打工旅程的人了。28歲的他年齡不算大,但從2003年第一次出門算起,已經外出打工12年了。
因為辦理4歲女兒入學的事宜,代國強耽擱了幾天,不過他還是買好了去云南的車票,計劃下周就動身。很快,家里又將剩下兩位老人和一對母女,這在村里是一個常見現象,也成為當前的一個社會關注熱點——農村“空心化”現象。
事實上,“空心村”現象不僅出現在沙土村,在全國都普遍存在。曾有媒體報道了其中一個“典型”:江西省有一個名叫南坑村的村子,原來鼎盛時期有130多人,在青壯年擠入城市討生活后,一家家搬離了村莊,僅剩下一位60多歲的老人成了村里唯一的村民。
與一些抬頭不見人的“空心村”相比,沙土村的情況要好許多,畢竟留在村里的人還是占了多數。不過,少了年輕人的現實,也讓村支書黃元彬的日常工作遭遇了許多尷尬。
一次,村里整理灌溉溝渠,通知下去后第二天,扛著鋤頭來的人以老人居多,剩下的全是婦女。“剩下的就是所謂的‘386199部隊。”黃元彬說,“周圍的村子情況也是這樣,很難看到年輕人。”
關于我國“空心村”的數量,目前還沒有具體的統計數字。中科院地理資源所對此有一個測算,全國傳統農區的1/4—1/3存在“空心化”的問題。
村子什么時候“空”的
妻子幫代國強收拾行裝,巴不得把什么東西都裝下,為此夫妻倆還吵了幾句嘴。雖然外出打工多年,但臨走時代國強仍有些不舍,他掏出手機,撥著自己的電話號碼,教女兒“給爸爸打電話”。
“在外面做事小心些,注意安全。放心,家里有我。”50歲的父親代仕州在一旁叮囑道。
在代國強的記憶里,母親也常對父親說這樣的話,他的童年常常也是與母親相伴,最盼望、最高興的就是父親回家帶的禮物,新衣服、新鞋子、傳呼機……
上世紀八十年代,代仕州成為第一代走出家門的農民工,在廣州一家鞋廠打工。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村里的年輕人全都出去了,那時留在家的年輕人還常被人看作是‘沒本事。”代仕州說。
正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農村掀起了打工浪潮,并持續到現在。越來越多的農村青壯年走出家鄉,涌向沿海發達城市,用勤勞的雙手去改變生活。
浙江大學中國農村發展研究院院長黃祖輝指出,“空心村”并非新生事物,而是萌發于自上世紀九十年代,農村人口大量涌向城市之時,這可以看作農村“空心化”的起始點。
改革開放30多年來,尤其是最近15年,我國城鎮化呈現高速發展的態勢,加速了“空心村”現象的產生,并引發各界關注。今年1月,國家統計局最新公布數據顯示,我國城鎮化率達54.77%,鄉村常住人口61866萬人,減少1095萬人,“十億人口,八億農民”的局面早已不復存在。
而據國新辦消息,目前全國農民工總量2.74億人,其中外出農民工1.68億人。盡管最近幾年在形容農民工數量增長時已無法用“飛速”二字,但目前規模仍處于“穩中趨緩”的狀態。
數以億計的農民工在城市里干活,無論他們是否是具有城市市民待遇的“城里人”,但他們終歸是離開了農村。那么多人離開了,農村哪有不“空”的道理?
城鎮化下的產物
城鎮化是大勢所趨,偌大國家,超過半數的人城鎮化,“空心村”的出現就是必然的一個結果,不由人們的意志而轉移。老百姓為了致富,很多農村年輕人走出來了,這也是各個國家農村發展的一種普遍規律。
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博士劉洋表示,國外沒有“空心村”的概念,但也有類似的“空心化”現象。有學者研究發現,美國中部農村人口增長緩慢、技術人才匱乏,就出現了農村勞動力和技術的“空心化”。
“‘空心村現象是我國發展中必然經歷的過程。”武漢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副教授孫興全說,區域和人口城市化不可逆轉,世界上很多城市化國家農民人口比重比中國小得多,“空心化”更甚。所以“空心化”本身并不可怕,也回避不了這一過程。人口向城市流動,勞動力從農業向工業和服務業轉移,是我國經濟高速增長的主動動力,我們要從中看到其他積極效應,如城鎮化過程中人口素質的提高,精神面貌的改變,市民社會將以更快的速度到來,人口集中居住所產生的規模效益及減輕生態脆弱的一些農村地區的人口壓力等,這些積極影響不可低估。
但不可否認,這一過程也有一定的“陣痛”,一是農村的發展和農業的安全可能受到沖擊;二是農村留守的兒童、老人、婦女缺乏照顧,親情人倫關系方面的代價等等。
換個角度再認識
在與代國強作了較長時間的交談后,可以感受到,他的外出也是基于一種現實的無奈。“留在家里錢不好掙”這是許多農村外出務工人員的同感。正如代國強所說,一方面當地就業機會少,另一方面工資待遇不如外面,“出去了還可以見世面,學到技術。”
根據調查顯示,農村青年外出務工的根本出發點在于尋求更高的收入和更好的工作。農村的“空心化”實質正是城市化發展過程中勞動力、資金等資源自由配置的結果。農村的發展機會相對較少,決定了像代國強這樣的農村年輕人走出農村的選擇。
在某種程度上,這一過程可能倒逼出農業的轉型升級。以日本為例,1955年到1975年間,農業人口減少近一半,然而,農業組織化程度、生產率等,也都在這一階段取得長足進步。
可以預見,隨著現有的一家一戶分散的農業經營模式逐漸轉變為規模經營模式,農業經營方式轉變,農民收入才能不斷提高。只有農村不斷提高規模經營的程度,提高勞動生產率,讓農業成為能夠致富的產業,才可能成為一部分人留在農村的動力。
直面“空心村”這個發展的必然過程,關鍵是在過程中如何幫助它轉變得更自然一些,更妥帖一些,努力避免各種負面影響。閑置土地的利用、留守人員的安置、社會公共事務的開展……這一切都考驗著政府、社會以及每個農村家庭等各方智慧。而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切都正在努力去做。
責任編輯:黃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