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心想

我與薛涌先生,一個70后,一個60后;一個來自貧困農民家庭,一個出身高干家庭。可是,讀了他的《年輕可以一無所有》一書后,發現我們秉持著很一致的人生哲學,具有類似的不辜負青春的奮斗經歷,都可以說是實現了成功的逆襲。
兩個一無所有青年
先說說薛涌先生,28歲開始從《新概念英語》第一冊的水平學習英語,要出國留學,并把進入美國一流研究型大學的博士課程為目標。他說,這個想法讓朋友和家人都覺得他病得不輕:無論是在英語上,還是在學術上,優異之士都相當多,他們還進不去名校,憑什么輪到他?但是,他實現了自己的愿望!為了學英語,他除了鍛煉幾乎足不出戶,“窮奮斗,而且其樂無窮”。幾年后,他進入耶魯大學歷史系讀博士,如今是美國大學里的副教授,曾被國內某媒體評為影響中國知識分子之一。這些成就并不讓他自豪,他的自豪在于,雖然生活按照物質標準來看很一般,但他沒有犧牲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出了自己。他不僅精神上比較年輕,身體上也比較年輕,馬拉松成績敢挑戰當下的大部分年輕人。
這確實是逆襲,但不是奇跡。因為奇跡是不符合常理的,而薛涌先生的勵志故事是他的長期辛苦奮斗實現的,只要他人有這樣的毅力和志向,一樣也可以實現這樣的逆襲,保持青春的姿態。
而我, 1970年代中期出生于豫東一個小鄉村里,父母是農民,父親念過初中,母親不識字。小時候,我的記憶中缺衣少食是一個主要內容。初中時我曾夏天無鞋子穿,光腳去上學,好在學校沒有規定不穿鞋子不能上學。忍受饑餓更是常有的事,現在牙醫還說我牙齒發育不好,因為小時候營養不良。我姐姐雖然學習成績班級第一名,不得不在小學三年級那年輟學了。我和弟弟是在學校幫助下勉強堅持下來的。所以我們都考了中師,那時候是尖子生才能考上的,競爭非常激烈。我在中招考試前從來沒有進過縣城。中師三年,有了助學金,學校里很多師生對我有過幫助。中師畢業,按照規定,有0.5%的指標可以保送上大學,還是師范類的。我很幸運地保送到了河南師范大學。面對家庭的經濟困境,我一度非常迷惘,是繼續讀書還是干脆去工作?雖然有助學金,卻不夠。開學時,學校免去學雜費八百多元,我帶的錢暫時讓吃飯不成問題。熟悉環境后,就自己找辦法。在大學期間,我做過家教,這是不少學生都有的經歷,我還發過廣告傳單(比如紅桃K等),校園餐館里刷過盤子、摘過菜(老板很善良,不讓我端菜到前面,怕我碰到同學),在學校后勤處打過工,在食堂做過監督員(是學校對貧困生的優待,每個月可以有30塊錢)等等。一些老師和同學還送我衣服、鞋子等。有一次我遇到了困難,舍友集體主動給我湊了一些錢,我只領了他們的好意,沒有要錢。
因為中師不學英語,到了大學,從初中水平而且隔了三年直接跳到大學英語,難度可以想象。我堅信,我一定能夠學好,夜以繼日,終于不僅過了英語4級,大三時還過了6級。大三下學期,我選擇了自己感興趣但從來沒有上過的一門課社會學作為自己的考研方向。通過半年的自學,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98級碩士研究生。如今翻看當時的日記,萬千滋味在心頭。
人大讀研期間,我可以參與一些課題,經濟上不再成問題,我集中做學問。研一下學期,我寫出了一篇不錯的學術論文,2000年春季發表在《社會學研究》上。同時在師友們的鼓勵和支持下,開始出國留學的計劃。畢業時,我獲得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社會學博士項目錄取,并獲得了麥克阿瑟學者獎學金,實現了留學愿望。博士畢業后,我進入美國密西西比州立大學國家戰略規劃與分析研究中心。2012年,我把讀博期間的中文文章結集出版《明尼蘇達札記》(北京大學出版社)。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曾經幫助過我的人很多,所以每每看到需要幫助的年輕人,我都很高興地盡力來幫助他們成長。
在我和薛涌先生的故事里,都是“努力奮斗”的青春。這正是薛涌先生在《年輕可以一無所有》一書里所傳達的一個主要觀念。即使美國的年輕人,大學畢業后也有所謂“先到紐約的地下室和老鼠當同屋”的說法。不管家庭背景如何,是否能拼上爹,付出努力獲得能力都是不可缺少的。這是我一直秉持的信念,家庭是我無法選擇的,機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唯有努力付出,是自己可以把握的。我永遠相信“功不唐捐”!正如薛涌在書中所說:“不管一個社會多么富裕,從底層奮斗,從一無所有奮斗,還是王道。失去了這種精神,社會就失去了進步的動力。”
古老的“道德說教”
作為時代的特征,60后、70后、一些80后的時代機遇,現在都不存在了,因為那是一個經濟持續高增長的時代,現在要適應的是經濟低增長、不增長甚至負增長的時代,加上老齡化社會的到來。這意味著“年輕一代的責任和負擔更大,付出的努力更多,得到的回報可能更少”。這個觀察是很值得年輕人注意的。注意到這個時代特征,年輕人要在觀念上認識到這幾個方面。
第一,這個世界從來不該被物質所界定。雖然金錢和物質是幸福生活必不可少的,但到達一定程度,我們的幸福就與物質無關。高層次的幸福和價值看一個人的能力和貢獻,為他人和社會做出了什么。名牌和時尚都無法讓一個人獲得馬斯洛需求層次論里高層次需求的滿足。所以,在年輕的時候,條件不好,蝸居一下正是年輕人值得驕傲的奮斗體驗。喬布斯在斯坦福大學的演講,為自己當年的蟻族生活頗為自豪呢。在當下的消費社會,物欲文化包圍著的年輕人容易把物質的占有和享受看得過重,為了滿足眼前的物欲,把青春賤賣了。薛涌先生主張在年輕時候增長自己的人力資本是最重要的,而不是穿名牌,用新款等。
第二,不要迷信速成文化。看到喬布斯、比爾?蓋茨、扎克伯格等很年輕就取得了成功,認為成功都可以速成,是錯誤的觀念。網絡和社交媒體改變了現代生活環境,網絡社交媒體創造了充滿明星和戲劇的虛擬社會,名人的粉絲似乎覺得距離名人很近,可以相互跟帖、回帖。粉絲們在這種眼花繚亂的環境里,總是渴望著一夜之間的成功和輝煌。《異類》一書有個1萬小時定律,就是任何做出杰出成就的成功人士,都離不開1萬個小時的艱苦訓練,暗合著中國古人說的“十年寒窗”定律。所以,薛涌先生告誡年輕人,不要幻想捷徑,撿起古人“十年磨一劍”的信念來,踏踏實實地努力干。
第三,一切皆以修身為本,培養好的品德和人格。這方面,年輕人還是要向年長者學習。在技術上,年輕人可以掌握得快,比年長人有優勢,但是年輕人的成長中,倫理道德,如何做人這個最基本和最關鍵的方面,還是要年長者來負責。如薛涌先生所說:“年輕人不必為自己掌握一些超前知識而沾沾自喜,因為這些知識隨時面臨著被淘汰的危險。反而是關于品格和素質的一些古老的‘道德說教會一生受用。在怎么確立人生目標,怎么培養良好的學習習慣,怎么面對挫折,怎么承擔個人責任等問題上,老一輩的指導會格外有幫助。”
最后一點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勞動是最好的教育。能力是從勞動里出來的,品德是從勞動里培養的。不勞動不知道柴米來之不易,不勞動體驗不到創造的幸福。書中說到一批逃避學習的孩子,拿著家長的錢來美國混日子,家長助長了這批來美國的小留學生們的懶惰與逃避。這批學生大多由中介代為完成申請流程,而這是非常好的鍛煉機會,拱手讓了出去。用薛涌先生的話說:“今天不會申請,明天不會求職。”而且,美國也不是教育減壓的樂土,不用功的孩子在哪里都學不好。
前陣子網上熱議:努力就可以上清華、北大嗎?確實,家庭背景不同,做出同樣的成績,需要的付出不同。我剛上學不久,人們說我學習好,一位親戚馬上說:“大人沒有本事,小孩能有本事嗎?”那時候,不少親友鄰人都認為我家里窮,父母又老實巴交,沒有關系,沒有錢,學習好有什么用。確實,家庭沒有豐富的資源,自己每走一步都很不容易。不是有人說:“我用了18年的奮斗才和你一起喝咖啡!”不管世俗的成功標準如何用官位和金錢來衡量,但“功不唐捐”,奮斗的甘苦只有自己才可以體驗到,這本身就是一筆無價的財富。只有當你實現了用自己的能力為他人和社會做出貢獻的時候,才真正成就了自己,沒有辜負寶貴的青春和人生!
如果你現在是“一無所有”青年,十年后,期待聽到你分享自己的逆襲故事!
(作者系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社會學博士,現供職于美國密西西比州立大學國家戰略規劃與分析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