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那么早考驗感情

田春雨

在東北長大的我看來，不下雪的北京是沒有冬天的，即使在寒意凜凜的12月，也不過是更深的秋而已。進入考試周了，北京還是沒有下雪。顧不上期待，我已經暫時放下社團和學生組織的工作，開啟學霸模式。寢室熄燈后，我就乖乖睡覺，第二天一早跑到圖書館搶占一席地，這一天就都交代在圖書館了。

他是誰？

一個清晨，剛跨出寢室樓我就打了個冷顫，抬頭看見陰郁的天空，想到要復習的那幾本書，我不覺加快了腳步。這天，我的唯一日程依然是圖書館。午間小憩后，素來沉靜的圖書館氣氛漸漸活泛起來，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湊在落地窗前。抬起頭看向窗邊的人們，我不禁也有些好奇。仔細望過去，哎呀，下雪了。我頓時來了精神，忙忙地趕到窗邊，擠到最前面，雙手合十，閉眼許愿。“你在干什么？”我睜開眼，轉頭看到一個男生正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因為下雪，我心情很好，就老實地回答說：“你不知道在初雪的日子里一切愿望都會被實現嗎？”“你是韓劇看多了吧？”那個男生脫口而出。我不想理會，心想：我跟你很熟嗎？干嘛找我聊天？掏出手機，拍照片，上傳到朋友圈。“原來，是個小女生啊。”我轉身回自己的座位時，聽到那個男生在自言自語。坐下后我偷偷地觀察還站在窗邊的他，側面看長得還不賴。就給他打80分吧，又暗暗扣掉10分，因為他說我韓劇看多了。隨后低頭繼續復習，我跟自己說：下雪了，所以今天早收工半小時！還有，再也不要碰到那個煞風景的男生。

但墨菲定律在我的身上一次次應驗，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發生。第二天，那個男生就坐在我對面看書。當時，我正與李杜進行神交，抬頭就看到對面有個男生沖我笑，仔細一看正是煞風景男，我希望自己是滿臉黑線，能讓那個男生知道我并不想看到他。顯然他并沒有接收到訊息，還是微笑，我果斷低頭，進入建安七子的世界。再抬頭時，我不由得往對面看去，他趴在桌上，像是睡著了。我搖搖頭，接著看書。如果那天同桌復習是巧合的話，我不明白為什么后面這周里，這個男生總是出現在對面。雖然覺得奇怪，一想到考試，就有個小人在敲打我，不要分心，GPA低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留意了一下，那個男生應該也是來復習的，只是他似乎睡覺的時間多了些。

考試一場接著一場，這天我依然雷打不動地在圖書館里復習。看完了課本的最后部分，在座位上長舒一口氣，完成最后一場考試，就可以回家了！對面那個男生已經收拾好書包，眼含笑意地看著我，緩緩地推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最后一科了吧，加油！晚上，餐廳見。”他笑著比了個V的手勢，就離開了。我趕緊把紙攥在手心，免得引起旁邊同學的注意。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里滿是問號，他是誰？

考完最后一場，我找了個理由，沒有跟宿舍同學去聚餐。算算時間，就餐高峰期過去了，我晃晃悠悠地去了學校餐廳。餐廳里人不多，我很快就看到了那個男生，他似乎吃完了飯，但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打了飯，主動走到他旁邊：“這里有人嗎？”那個男生笑著搖搖頭，示意我坐下。就這樣，我認識了他。

他是經濟系的，叫杜唐，由于心算能力極強，朋友們都叫他杜算盤。這次飯間閑談，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杜唐老實承認圖書館的“偶遇”是有意為之，他早就注意到我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會按時出現在圖書館的同一個位子上。他說，一個人學習著實無聊，就把我當成自習搭檔，看到我埋頭苦學，倒是能督促他繼續老老實實地坐著看書。杜唐感到初雪那天的主動搭茬似乎有些唐突，為了找機會解釋一下，就每天特意來占我對面的位子。不知不覺聊得越來越多，才發現我們來自同一個城市。雖然這次不能結伴回家，倒是可以一起返校。我們相約假期再見面。一個人在外面久了，遇到聊得來的人讓我很開心，就在那晚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信任

家鄉的冬天寒冷而浪漫，我和杜唐都對滑冰情有獨鐘，假期我們就約著一起去。那天，偶然看到冰場辦業余花樣滑冰比賽，我被攛掇著一起去報了名。既然報名參賽，就得訓練，兩周時間里我們把以前跟老師學的那些家底都翻了出來。開始欠缺默契，時常摔倒，膝蓋和手臂上都有青紫色的印記。隨著練習得多了，配合得越來越好。雖然是業余選手的比賽，但為增加技術性的難度，我們試著加入了一些托舉動作。在能力范圍之內設計的動作，無論是力量還是技巧，我們都做得游刃有余，技術并不是完成托舉的關鍵，信任才是重中之重。

一次練習時，音樂響起，我們腳下應和著節拍，手臂舒展完成一個個動作，冰刀在光亮的冰面上劃下完美弧度。那時，我思緒飛揚，想象著自己就是冰雪女王，在紛飛的雪花里建造屬于自己的城堡。當杜唐雙手扶在我的腰間做托舉前的準備動作時，我才恍然回神。杜唐已將我舉起，而我并沒有做好準備，心中猶豫害怕得想要中止動作，重心不穩后我們狠狠摔倒，因為杜唐的保護，我只是傷到皮肉，他扭到了腳踝。在醫務室，我心中愧疚，說不出話來，只會掉眼淚。杜唐突然問我：“你為什么叫漠漠？既不是出生在沙漠也不是性情冷漠之人，真是小女生哭起來就止不住。”我不禁破涕為笑。杜唐說我們是搭檔，無論何時都要彼此信任，他相信我會做得更好，也請我相信他會保護好我。

比賽那天，下一組就是我們上場了。我咬著嘴唇很是緊張，杜唐握緊我滲著冷汗的手，說：“不管怎么樣，相信我就好。”他露出那個招牌的笑容，讓我很是心安。由于杜唐的腳傷影響了發力，完成動作中有小失誤，我們以兩分之差位列第二。但我們沒有遺憾，這是那個寒假的共同回憶，至今我仍記得陽光灑在冰面上的耀眼光斑和我們心中對彼此的堅定信任。

假期結束，這次，我跟杜唐結伴回校。

身為文科生，我向來對數字不敏感，對經濟學不感冒，但是杜唐有本事讓我掌握了一些心算的基本技巧，還能讓我開心地跟著他到經濟系去蹭課，或者跟他去聽名師的講座。慢慢的，我對經商有了興趣。看好紅火的電商平臺，我用獎學金作為保證金開了一家網店，開始忙進貨、做推廣，雖然網店的生意剛起步，但讓我頗為得意的是，我的賬目做得不僅仔細還很規范。杜唐的生活也發生了改變，他的頭腦里不再只有單調乏味的數據和理論，他讀了我開的書單，每看完一本就跑來跟我聊讀后的體會，觀點一致時我們為彼此的默契頻頻點頭，觀點相左時又有一番爭論。杜唐喜歡上了唯靈主義詩人顧城，他欣賞顧城那顆淳樸的童心和不受任何拘束的想象力，并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為座右銘。

今天過后，各自努力

我和杜唐在校園里一起學習、一起參加校園活動，周末或者節假日常常結伴逛京城，到處找好吃的，這般形影不離自然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有人笑我們“秀恩愛”。不管我在朋友圈里如何拼命地解釋也沒有人聽，我跟杜唐說：“他們真無聊，不搭理他們就好了。”杜唐不置可否。

我才沉浸在歲月靜好的幸福中，快樂就被打破了。經濟系有去香港交流學習的名額，杜唐躍躍欲試，為了準備接受全英授課，他在校外找了補習班，自然我們碰面的時間少了很多。那段時間，忽然落單的我屢屢被朋友們打趣，讓我百口莫辯，我不需要一個男朋友，談戀愛太累，未來有那么多可能，就像杜唐去了香港，也許就會遇到一個可愛的女生。思前想后，我約杜唐見面。

我們在學校門口常去的咖啡館見面。杜唐認真地說：“做我的女朋友，等我回來，好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點頭，但身體里掌控理智的小人告訴我，不能答應他。一年并不長，但是我對善變的感情沒有信心。我很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像他口中的小女孩那樣，說我不舍得他離開，說我愿意做他的女朋友。但是，我緩緩地說：“杜唐，我不能答應你。”

“漠漠，你再考慮一下……”

“不，杜唐，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在今天說出我一度期待你說的話。我很開心，但沒有辦法答應你。如果你的選擇會帶來一個更優秀的你，我不會挽留，我會支持你。同樣，我也不會等你，我不是一個會把感情的賭注壓在承諾上的人。”說完，我就跑了。

回到宿舍，我大哭一場，那場初雪，那個冰場，想起來如同做夢。但我不后悔，我們不需要這么早就去考驗感情。

杜唐離開那天我沒有去送他，我走遍校園里每一個我們曾經踏過的角落，仔細回想著我們的點點滴滴。我允許自己悲傷，但期限是24小時。今天過后，我和他各自努力，我們都值得遇到更好的自己。

第二天，我打開手機，看見在那條北京初雪的朋友圈下有一條留言：小女生，你會實現所有美好的愿望！——杜算盤。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