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春

陳迅

有首尋春詩寫道：“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隴頭云。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尋春大抵這樣，芒鞋踏破，四處尋覓，其實春就在身邊，只是視而不見，不以為然罷了。

蘇東坡謫居黃州時寫過尋春詩，如《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詩云：“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東坡在黃州，連續(xù)四年于“正月二十日”作詩，元豐三年作《梅花》詩二首，元豐四年作《正月二十日，往歧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一首，元豐五年作此詩，元豐六年作《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一首，表現(xiàn)出超然達觀的人生態(tài)度。東坡尋春，豈止是尋春，他是要告訴世人，他在黃州生活得很好，叫大家放心，不要掛念他。

尋春入詩，也入畫。明朝沈石田《杖履尋春圖》，畫面開闊，一河兩岸，對岸兩山夾水，近岸長松參天、桃柳爭妍、板橋橫澗，茅亭臨水，一高士策杖尋春。款識云：“鷗波亭子雙溪闊，東向頻洲綠繞門，春日不妨閑杖履，烏程新酒白瓷樽。”此畫清逸之至，讓人想入非非，尋春的美好，可想而知。

近現(xiàn)代畫家所繪尋春圖也頗有意味。畫家蒲華的《一棹尋春》，水墨略設色，楊柳便綠了，草色便青了，春水便蕩漾起來，一葉扁舟便尋春而去，一人穿紅衣坐在船上。題跋云：“一棹尋春正未遲，滿湖晴綠漾絲絲，小蠻本是腰肢好，況在垂髫十五時。”原來畫中紅衣人是個妙齡女郎啊，她或許在吟：“朝來微雨罷，何處可尋春。”抑或在吟：“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任伯年弟子顏元，73歲那年，畫過一幅《扁舟尋春圖》，立軸，河岸老樹高聳，桃花數(shù)枝，樹下有橋，橋下有船，船上兩人，橋上一人，好像在一問一答，說些尋春的閑話。畫跋云：“尋春閑訪野人家，扶醉歸來日未斜，買得扁舟小于葉，半容人坐半容花。”畫家吳子深的《踏馬尋春圖》，仿古，畫兩個穿古裝的人騎在馬上，身后柳，馬前橋。題詩曰：“二月東風溪水綠，山花岸柳影參差。日斜跨馬橋西畔，魚鳥相娛不自知。”

尋春要有雅興。沒雅興的我，春天愛出門，看湖畔的桃花紅了，柳樹綠了，很是歡喜，陶醉其中。這大概算不得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