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組詩）

許潔

秋天的傷疤

秋風起了，一條新傷疤

爬到了我至愛的杮樹上

我看到刀子墜落的同時

溢出了一個個紅彤彤的詞

一把用鋒芒說話的刀子

它的本意，不是人人都能領會

而無奈飄零的果實與落葉

它的語言，是否只有秋風知悉

一切都是那樣無聲無息的

就像我現在按捺不住的闌尾

當它一心甘于離開

我漠漠地說不出有多少悲壯

午夜的月光

在這霜降之城，你白白的

像我手中養酒的瓷器

這樣的午夜已經很久了

沒有夢境的午夜，你的形象

只是一張小心翼翼的黑白畫面

可憐的道路，被樹蔭分成了兩截

縱然相依多年，但一截

還是被另一截走失了

這是我內心反對的場景

仿佛你昨天的手勢，把一個人

揮進了今天憂郁的淚中

午夜，所有的事物都很膽怯

在無奈的愛情盡頭，我手中的瓷器

已被月光捏在了痛處

炊 ? 煙

蠢蠢欲動的是人的影子

在晨鐘或者暮鼓時分

他們正裊裊升起

如花的影子，形勢喜人

破屋下面大家席地而坐

守著幾杯盅盞，或者幾個孩子

心事在微風中忽左忽右

其時我也在席地而坐

判斷著水酒的熱度

我的目的是回想夢中

做那三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詩句

而實質上，這個存在的影子

在有我和沒我的時候

他們照樣生息，我在懷疑

他們的方式會不會只是流水的方式

但我仍廝守炊煙

在時間的尾聲中，我對你說

我意志已盡，我對你說

我在另一種炊煙里

沙縣面

需要你的時候

撈一撈，就可以送進嘴里

可現在你已經涼了

在這無人的餐館，我有些緊張

面撈起又放下，長長的

像我的思念

大雨在不斷地編織，你焦慮的夢

是否就在這煙雨當中

找不到敘說的場景

我的筷子已經重復多次了

可拉起來的，卻是老屋、父親與牛

好一片混沌的心情啊

一碗碗的沙縣面，它的及時性

只有大大小小的漩渦知道

雨啊，誰還相信你的誓言呢

影 ? 子

一點一點地移動，從空氣里

真實地投射到地面

重重的幽暗，在光亮的背景后面

是一種顯而易見的高貴

太陽把影子交付給我

我又把自己交付給大地

這是一個過程，從一種心靈

抵達另一種心靈，總是那么自信

充滿溫暖與激動

我熱愛這影子，熱愛這對比明晰的

時間。在一堆堆黑色蠕動的能量之中

我的愛情也在蠕動

（而這樣緩慢與悠閑的色調

卻怎么都不會滲進泥土與水中）

在太陽底下，我的手和我的頭顱

都只是道具，只是一種存在的前提

當一幕戲劇終了，他們的形象

都將在太陽之外

失落在夜晚的薔薇花

可疑的汽車狂奔著，高速公路上

處處有我搜尋的影子

失落的花朵，一路開放

由南至北，從鄉村到城市

開滿了無人撐持的天空

夜色——是一個嬰兒的啼哭

在我孤寂的位置上

誰人的薔薇悄然降臨

眾多的痕跡，在想象之外

眾多鮮艷的種子，陽光的夢

擦亮了靜若止水的時間

鐵皮屋里，人滿為患

一陣最后落寞的風

改變著我艱難的姿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