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的詩

海男

手心里的魔杖

1

我因為看見閃電而激動，因為環顧四野下

汩

汩流動的陰霾下的憂愁，而看見了青綠色的麥管

正彎下腰喝水，前世因果中的我

在不倦的勞作中，用額頭抵達了墻壁后面的花園

2

生活是干凈的，也會變臟的

當我來到我從前出生的小鎮

在從前的小河岸，伸手已無法摸到魚

嬉戲是會變味的，也是停滯不前的

我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

許多人像夜里的鬼一樣穿梭不息

暗藏的美，只可以在虛擬的窗口投擲

生活是干凈的，最干凈的是朝上呼吸的胚芽們

當我經過它們身邊，總會突然地驚喜

生活也是易臟的，最臟的是感官

一旦你失去美意，世界頃刻間變黑

3

我坐在這里，像從前一樣站起來

從書架上取書，并找到書箋

銘記著那些日夜奔走并逃亡的幽靈

生活的日常像白開水沸騰后趨于平靜

我深愛自由，從這里我可以瞻望鳥翅的尾部

也可以尋找到下山的路

盡管路像繩子般彎曲起伏

但在山下的雜貨鋪里，我會尋找到鏡子

以此看見清晰的我。我就在這里

取一些水，撫摸到草木的影子

在蔬菜中熱愛淡鹽，并在書箋中垂向墻壁

親愛的，我就這樣簡單地愛著你

4

我此刻的位置，充滿著對你的愛

當無數鋪天蓋地的夏天音信在天際彌散著

關于你生命的傳說，我的窗戶外

似乎滾動著藍白色的一陣陣憂傷

我手心里掌握的魔杖，是否可以觸碰你

以此讓無數的歧路，突然地明媚

讓我對著你微笑，讓我們在同一時間

上火車，找到一條枕木鐵軌

讓我們突然感覺到，我們生活在人類的

另一部夢書里，沒有人可以釋夢

沒

有人可以改變魔杖之意，沒有人可以讓我學會遺忘

5

天際又亮，生活繼續延續

將臉洗干凈，用目光與地平線接觸

小鳥像往日一樣在露臺上飲水

人類生活的共有特征呈現在萬靈的羽翼下

我的心平靜，將額際的發絲掠開

準備著迎接生活的又一輪挑釁

雨中的天空下，我下樓去買食物

雜貨鋪的卷簾門未升起，大街上的人

仿佛剛從夢中驚醒，故事敘述者

永遠是那變幻無常的時間精靈

我看見藍精靈正穿梭在我們中間

它那藍色的氣息，周游于我們的

命運和改變著彈指尖的變化

當雨落在我肩膀上，我仰頭看見樓頂之上

是天空之神，是某扇窗打開

而大地上是我們踏著水洼錯落的腳印

是那個早起的美少年踏著滑板車穿過街巷的身影

6

雨水穿過面頰，我會越來越堅定不移

永不移走黑暗和光明交替的時光

7

漸漸地，一些光亮在手指上凝聚

仿佛我又在灌木叢中朝前走了幾步

丘陵中的鳥是白色的，坡地是金色的

心中的寓意，劃破了更寂靜的地平線

8

不管黑夜多漫長，我仍然喜歡紅色

在它深沉的紅色里有我冬天的棉襖

有我曾經青春故事里的燃燒，有我的瘋狂

有我奔向荒野的自由。如今，紅色對于我

就是溫暖的隱忍和一朵花的愛情

9

道路遙遠，我始終跟隨你

嵌入一個又一個魔套，就像牧人為群羊而翻山越嶺

當我露出胳膊，才發現那些左右我的力量

曾經讓我的雙手剛剛擁抱過巖邊葵花

突如其來的夜宿啊，使我終于可以在黑暗里

褪下所有的偽裝。當海潮抵達岸邊

當酒店已掩上門，拐角處的雜貨鋪漆黑一團

我終于噓了一口氣，這世界盡頭就在咫尺間

那懸于空中的，那疑團、水霧、閃電，理所當然地

屬于我擁抱的一本書，屬于她前額上

一個空洞的，完美的下半夜，露水覆蓋的神話

10

天空放晴以后，我們能干什么

我繼續回到原位置，回到我的路上

蘋果正在由青變紅色

水稻在田地里已經開始結穗了

門鎖上銹以后，時光越來越堅固明亮了

當天空放晴后，要把發霉的衣服挪到陽臺上去曬

要寫完一部古老的信箋走到郵電所去蓋上郵戳

當天空放晴以后，就可以將一雙手臂當翅膀使用

就可以將花壇立在坡地上，蓄積雨水和風中的私語

就可以去一座小鎮，看那些長壽的老人怎樣度時光

就可以為自己獨立的生，獨立的成熟而緬懷

當天空放晴以后，我的帽子會變得更藍

我的腳走一陣子也會止步，因為天空是那么藍啊

我害怕失去你，在遼闊的星際失去與你的相遇

11

我在我應該在的地方，除了棉花糖、泡沫

無際的銅欄。我在我應該在的地方生活

那些饑餓、荒漠給予我掙扎眼淚。我在我

應該去的地方，無際的星球，貧瘠和浩瀚的愛

我應該伸出手的擁抱，我靈魂中僅有的愛

我同時也在這里，遍地菌類蓬勃生長，腳下青苔

在滑動。我在這里，仰頭間，云絮變幻七八層

我在我應該在的地方，無論塵埃流水我都最愛

我在我的幕景中，草棵瘋狂生長，我看見了

蛇爬出了灌木叢，在遠離高速公路的陽光下蛻皮

12

仰望，是因為路程遙遠，星宿隱匿

是因為此在的陰天，有局部的陣雨

唯

其在我從低頭到仰望的時間里，在古老的犁鏵后

又激蕩起了水渠的流韻。而仰望者

又重新回到了低矮的天空下，幾處籬笆

筑

起的墻壁，正伴隨我。而蜷曲的膝頭下往事如潮

13

我在有可能存在的時間里，在牧場上群羊們

尋找到水源，低頭飲水的地方

這個位置是整個夏天，我的極樂之鄉

從現在開始，我不再醉倒在水缸。

從現在到未來，我和牧場上唱歌的那朵云在一起

14

空氣中有草、狗、禽獸的味道，也有我的味道

下面埋伏的敵人就在附近，我嗅到了那些

享樂主義者的味道。更重要的是我作為一個人

因為坐在一塊干凈的草坪上，嗅到了孩子們

在不遠處搭糖果屋的乳香味。平淡的呼吸中

沒有傳奇，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味道，手心手足間的

那些從迷離的異域之鄉回來的味道

15

壇子里因為有濕度、黑暗，還有水面細波

還有折斷的翅膀，落水者的收藏

還有路人經過時留下的黑名單，還有可以隨意

移動的旅途。還有奔涌的白花花的舊時光

基于此，在很長的時間里

我就生活在壇子里，目送著來去自由的輕燕

在我頭頂上盤旋，籠罩我，如訓練我一生的勇氣

偶爾，我擇日出行，便是我飛翔的時間

盡管如此，我依然會回到壇子里

密封我，如遺棄前世的年華

轉而，我又將壇口面對那些召喚我的心音

16

多變的天氣，來到一個地方，云圖微妙的變化

古老的地熱帶，溫泉在腳下嘩嘩流動

不遠處是青瓦農莊，我嗅到了西紅柿熟透的味道

愛情和真理一樣遙遠短促易變

只有云絮在我眼眶里，永不改變動蕩的信念

17

雨幕繼續變幻

就像我兒時在全官公社用舌吮吸的

第一根白色棒棒糖的甜膩，那空蕩的春天草木澀香

18

這一夜，天上偶有星宿，地上灑滿雨后晶瑩

我不再動蕩，也不抵抗。因為，在一座田野的

小鎮里，我與樸素的年景分享著八月桂花的香氣

19

地球，如此肅靜，靜穆如祖先的睫毛里

傾注的水。原野、山河曾經像嬰兒般熟睡

到如今，巨大的泥石流、地震、海嘯、核污染

剝離了來自祖先們睫毛里閃爍之晶瑩

仿佛煙蒂燙傷的容顏。到如今，仿佛末世

每天的天災人難、謊言、貪婪，使無數人

莫名地死去。人間，是地獄也是天堂

心，我的心，我們的心

請良善地跳動吧！手，我的手

我們的手，請尊重地球的古老存在之謎

別驚動自然的屬性，別改變河流山河的原鄉

靈魂，我的存在之壤，我們的美好途說

請在一次又一次地球的霍亂史上

讓我們低頭學會懺悔，祈禱

每個人都有原罪，國界、異域都有原罪

現在，在魯甸、昆山……永逝者的死亡錄上

充滿著人類的原罪。現在，我睜開雙眼

掠開長卷，沁入心底的是古老自然人類的美生活

而當我回到此在，在遼闊滇東北的魯甸、巧家

那一幕幕的生死劫，讓我祈禱不息

20

下不完的雨，還有心悸不寧，還有佇立者的

方向，抵達何處的蒼茫？甚至也來不及破碎

那思想的箭鏃，就已穿過了地平線

或者在遇見垂死中又邁過死亡之門

我的心，我們眾人的心，在這個季節

要么活著，要么已死去。要么已聽憑

自然之神，帶領我們擺脫或逾越黑輪下的磨難

而天邊已大亮，天邊已出現淡藍色

如同倒下的人們已生還，那一張張咀嚼

苞谷蕎麥的嘴唇啊，請你們繼續吐露生命芬芳

請你們繼續咀嚼，讓風過去……

21

整

整一天傾聽雨聲的時光，它是八月初秋的憂傷

熏染著比發絲更細柔的是回憶。仿佛，是一個

輕盈的詞匯，剎那間，帶來了母親多年前的桑園

帶來了今天的嘴唇上，一陣甜而酸澀的品嘗

22

是的，在荒蕪中遠離，越走越遠

總有一個盡頭，讓我坐下來

我要擺脫日夜穿梭不息的真理

我要頓足，在荒蕪中遠離，越走越遠

23

百合在低空的塵埃上又一次盛放

無

論陰晦和明媚，我都要用眼神前去感受它的花蕊

在它永遠沉睡的夢鄉中，沒有戰神

也沒有陰謀，只有永不妥協的愛

它的蜷曲，意味著流星般的凋亡

而它的生，再一次地，震撼了我荒涼的額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