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欣
書籍對每個人的影響是方方面面的,但決定自己人生道路的那些書才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名科幻作者,我只想列出使自己走上科幻之路的那些書。
儒勒·凡爾納的大機器小說。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從描寫對象來說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科學探險小說,另一類是描寫大機器的小說,后者更具科幻內容,主要有《海底兩萬里》、《機器島》、《從地球到月球》等。這類小說中所出現的大機器,均以18 和19 世紀的蒸汽技術和初級電氣技術為基礎,粗陋而笨拙,是現代技術世界童年時代的象征,有一種童年清純稚拙的美感。在凡爾納的時代,科學開始轉化為技術,并開始了全面影響社會生活的進程,這些大機器所表現的,是人類初見科技奇跡時的那種天真的驚喜,這種感覺正是科幻小說滋生和成長的土壤。
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奧德賽》則是另一種類型的科幻小說,同為技術型科幻,它與凡爾納的大機器小說卻處于這一類型的兩端,后者描寫從現實向前一步的技術,前者則描寫在時間和空間上都趨于終極的空靈世界。讀這本書是在20 世紀80 年代初,這是我看到的第一本在不算長的篇幅中生動描寫人類從誕生到消亡(或升華)的全過程的小說,科幻的魅力在其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那上帝式的視角給了我近于窒息的震撼。同時,《2001,太空奧德賽》讓我看到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文筆,同時具有哲學的抽象超脫和文學的細膩,用來描寫宇宙中那些我們在感觀和想象上都無法把握的巨大存在。
克拉克的《與拉瑪相會》則體現了科幻小說創造想象世界的能力,整部作品就像一套宏偉的造物主設計圖,展現了一個想象中的外星世界,其中的每一塊磚都砌得很精致。同《2001,太空奧德賽》一樣,外星人始終沒有出現,但這個想象世界本身已經使人著迷,如果說凡爾納的小說讓我愛上了科幻,克拉克的作品就是我投身科幻創作的最初動力。
阿西莫夫的《自然科學趣談》雖說是一大部流水賬式的東西,但確實也沒有見到還有哪部科普作品對現代科學有這樣系統的介紹。卡爾·薩根的《宇宙》、《伊甸園的飛龍》也是較早進入國內的西方科普名著,雖然現在看來在理論的新穎上有些過時,但它在對科學的描述中引入了美學視角,這在今天看來不足為奇,但在20 世紀80 年代初期真的為我打開了看科學的第三只眼。
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最大的特點就是冷,比冷靜更冷的冷,不動聲色地揭示了生命的本質,盡管這種結論不一定正確,卻告訴了我們一種可能:生命和人生以及世界與文明的最終目的,可能是我們根本想不到的東西。而辛格的《動物解放》則相反,把平等和愛灑向人類之外的蕓蕓眾生,同樣使我們從一個以前沒有過的高度審視人類文明。不管怎么說,這兩本書都很“科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