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涉拐案件,其背后的犯罪動機都是牟利。如果拐1人是死,拐100人也是死,既然已經走上了必死之路,你說他是會多拐點還是少拐點?
一個兒童的失蹤,意味著一個家庭的破碎,每一個案例都是令人難以承受的痛 。
當前,全國拐賣兒童犯罪活動較為猖獗,受害人及受害家庭數以萬計。據民政部估計,目前,全國流浪乞討兒童數量在100萬-150萬左右。有些地方,買賣兒童幾近市場化,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地下黑色利益鏈。
拐個孩子很容易
近日,有不少明星、媒體、警界人士都在轉發一個“你是否支持對罪行嚴重的人販子判處死刑”的調查,結果自然是支持者占多數,更引發了大量“拐賣兒童哪有不嚴重的?應該一律判死”的不理性聲音。雖然此消息最后被證實系商業炒作,近些年國內對于拐賣犯罪活動的嚴厲打擊,也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兒童被拐仍無法根除。
首先,這與中國的現實國情有關系:與美國基本不存在因為需要購買“子女”而進行人口拐賣,及日本因為產業發展而需要“購買”人口的情況不同,中國社會長久以來延續著“重男輕女”和“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思想,這使得部分無法生育男嬰,或者無法生育的夫婦都產生了因為想要擁有“子女”,而希望通過“拐賣團伙”來購進“子女”的需求。正是這種需求的存在從根本上催生了“拐賣團伙”的產生和壯大。
另外,拐個孩子很容易助長了兒童被拐氣焰。
彭高峰是湖北潛江人,2007年3月15日,一家三口來到深圳關外公明鎮合水口社區,在一家大型的超市門口開了家話吧。省吃儉用把孩子送進附近一所民辦幼兒園,讓孩子從小就接受教育。2008年3月25日晚上,和往常一樣,孩子上完幼兒園回家,在自家電話超市門前和其他的小朋友在一起玩耍,轉眼彭高峰就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彭高峰丟失兒子的過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被販兒童的一個來源就是“城中村”的外來務工者家庭,另一個來源是貧困的山區,其中有的便是留守兒童。家長監護不力讓人販子有了可趁之機。此外,當地治安環境的不容樂觀也讓孩子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據了解,人販子偷了孩子,一般有三種處理方式:賣給想收養孩子但沒渠道的人;買賣器官;非法童工(兒童乞丐等)。彭高峰曾接觸過人販子,如果賣給想收養孩子的人,一位女孩幾千元,男孩能賣到一萬元。公安部陳士渠介紹,在拐入地,通常一個男孩能賣出四五萬元,女孩能賣出兩三萬的高價。不管是幾千元還是幾萬元,人販子的成本幾乎為零,這生意就是暴利。
拐賣兒童的集團內部分工很明晰,形成了誘騙、收購、運送、“零售”等“一條龍”的拐賣鏈條。各個環節在相互聯系中一般不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大都用手機單線交易。在“零售”環節,一些人販子裝扮成夫妻,介紹自己是外地來打工的農民,生了小孩撫養不起只好送人。一般他們會要求收養人家送他們一定的“哺乳費”,或謊稱妻子生病急需現金,甚至還會出具親生父母的“出讓書”。“一條龍”的販賣兒童產業鏈,降低了每個參與者的風險。
那么,是因為對人販子的判決和懲處力度太輕,或是被判死刑的人販子太少,導致販賣兒童現象難以根絕嗎?
按照我國《刑法》對拐賣兒童罪的量刑標準,起步量刑是五年有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死刑,并沒收財產”。換言之,在法律上,對人販子判處死刑并不存在法律障礙,只要是罪大惡極就可以被判處死刑,這與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的對于罪行嚴重的人販子應該判處死刑的呼吁相符。除非說不考慮量刑相符原則,對人販子“一刀切”的判處死刑,這顯然不符合現代法治精神。除了不避諱判死,其重刑率也遠高于全部刑事案件均值。
另外,降低死刑門檻,最大的惡果還不僅僅是違背了刑法的原則,而且會帶來大家都不愿意看見的結果。幾乎所有的涉拐案件,其背后的犯罪動機都是牟利。如果拐1人是死,拐100人也是死,既然已經走上了必死之路,你說他是會多拐點還是少拐點?
買個孩子很輕松
其實,販賣兒童現象難以根絕,根本原因在于買方市場的巨大,且買個孩子很輕松。在彭高峰扮成買家與人販子交流時問道:“如果我們買來了孩子要怎么上戶口呢?如果警察發現了怎么辦,我不想給自己找來什么麻煩。”人販子答:“警察查到了,死活不要說是買的,要一口咬定是路上撿來的。警察拿你沒有辦法的。上戶口更簡單,給計生辦交點錢就可以了。”
一般來說,買了孩子之后,有三種方法可以上戶。一是通過購買假出生證明給孩子報戶口。二是通過民政部門,以“收養”的名義來辦理戶口。三是在每五年一次的全國人口普查時,由于地方上要求對人口數目準確統計,這時候對超計劃生育的孩子會“網開一面”,只要交夠一定的社會撫養費就可以辦理落戶手續。
不僅如此,以前由于刑法對買孩子的行為網開一面(“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按照被買婦女的意愿,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對被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這等于是在縱容買兒童的行為。司法實踐中,很多被解救的被拐兒童,由于找不到親生父母,在被解救之后還送還給購買兒童的養父母。這等于宣告買小孩無罪,反過來縱容和助長了購買兒童的歪風邪氣。
另一方面,大部分被拐兒童系被親生父母出賣或遺棄,繼而被“人販子”收買、販賣。但考慮親生父母出賣或遺棄子女行為背后的家庭困難因素,對這類父母的處罰往往也比較輕,達不到震懾作用。
不過,好消息是,刑法修正案(九)草案近日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對收買被拐賣兒童,對被收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草案二審稿擬將現行刑法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修改為“可以從輕處罰”。這意味著今后收買被拐兒童的行為或將一律被追刑責。
找回孩子很困難
更悲劇的是,政府在打拐上,有些也出現人力、財力跟不上的情況。據一線民警介紹,人販子幾乎都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大多跨省跨市流竄作案,點多、面廣、線長。這既造成了人手上的捉襟見肘,也要面臨不小的經濟負擔,“跨地區救出一個孩子通常得三五萬,而一個派出所每年的辦公經費只有七八十萬。”
在這種情況下,不妨給社會自治組織放出一個小小的透氣口,比如從法律上賦予民間打拐組織以合法身份,減少對它們活動的限制。也要對這些組織減免稅收,此前,公益類民間非營利組織免稅申請成功率不足7%。另外,市民除了通過轉發表達自己的態度,更需要發動實實在在的全民參與。而新媒體的加入,讓事情更加簡單化。
張寶艷是“寶貝回家”尋子公益網站的創始人。她向記者說起新媒體給尋親帶來的變化:一旦有孩子丟失,家長、親朋好友、媒體、志愿者會馬上用微博、微信等方式傳播信息。這種傳播的速度很快、覆蓋面很廣,可以對買主、人販子造成壓力。有的孩子已經到買主家里了,買主看到鋪天蓋地的信息,又把孩子送了回來;有的孩子被帶到另外一個城市,因為新媒體上迅速傳播的信息,孩子在火車站被人認出來,最后得到解救。
不過,虛假信息致打拐資源遭占用,令張寶艷很是頭疼。“寶貝回家”志愿者小楊對記者說,“寶貝回家”網站建有線索組,專門核實那些沒有在網站登記、在其他平臺轉發的信息。有時,也會有熱心網友加入“寶貝回家”的接待群,詢問一些轉發信息的真假。有人打電話或者通過網絡聯系“寶貝回家”,志愿者會指導對方先報警,同時上網核對線索的真實性,比對與登記的孩子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張寶艷告訴記者,“有個孩子疑似被拐”的信息出現后被瘋狂轉發。隨后,“寶貝回家”網站的電話被打爆。“寶貝回家”是一個民間公益團體,網站的志愿者都是兼職,他們接聽這些電話、回答詢問,處于滿負荷工作狀態。“假信息對我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假信息帶來的麻煩不僅是社會資源被占用,還會產生“狼來了”效應。“現在,我接到別人轉發的尋子信息后都不敢再轉發,都要讓志愿者核實之后才能轉。”張寶艷說,“這給真正需要尋親的家庭造成了影響,就跟‘狼來了的故事一樣。”
“寶貝回家”志愿者告訴記者,虛假信息時不時地出現,會讓網友對此類信息失去信任,即便看到真實信息也不敢相信,從而導致真實尋親信息留滯。
(財新網、鳳凰網、騰訊、《法制日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