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鳥兒未必有蟲吃

岑嶸

如果你是一只小鳥，你想讓自己吃上一頓飽飽的早餐，于是你決定在中央廣播電臺六點半播出《新聞和報紙摘要》的時候就去找蟲子吃。一段時間內，你都吃得飽飽的，你甚至在考慮減肥這件事了。可是問題來了，別的小鳥吃不飽肚子了，于是它們決定在每天早上五點聽到灑水車開過的時候就起床，搶在你前面把蟲子吃了。

如果你和別的小鳥杠上了，你決定四點半就起來找蟲子吃，而別的小鳥不得不更早起床……最后，所有的鳥兒都疲于奔命。這就是惡性競爭，在博弈論上稱為“囚徒困境”。

也許你覺得以上的故事好笑，但這一幕卻在真實發生著。

加拉帕戈斯群島是達爾文雀的故鄉，這些火山島的生存條件十分艱難。在其中的戴費尼島上，仙人掌是主要的食物來源。在這個島上，名為仙人掌雀的鳥已經進化出理想的喙，很適合在仙人掌開花時采集花粉和花蜜。

在戴費尼島，由于食物有限，于是早起的鳥兒有花蜜吃。很多雀鳥不是等到上午九點仙人掌自然開花的時候去采集花粉和花蜜，而是嘗試一種新的方法，即掰開仙人掌花，搶占先機。

這一招看似很厲害，唯一的問題在于，掰開花的過程中，雀鳥往往會弄斷花柱。花柱折斷后，花就會絕育，過不了多久，仙人掌花便會枯萎。由于雀鳥具有區域性（不會飛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食物），所以那些自以為很厲害能掰開花的仙人掌雀最后會成為失敗者，不管是早起的雀鳥還是進化出理想的喙的雀鳥，最終都會被淘汰。

別以為小鳥才會做這種傻事，人類對于惡性競爭也樂此不疲。

我有個女兒，我希望她能進入優質初中。這些優質初中自主招生考試往往會拿出千奇百怪的奧數題，于是我決定讓她提前一年學習奧數以應付考試。很快，我發現有的家長在三四年級就開始讓自己的孩子學習奧數。當三四年級學習奧數成為主流后，就有家長一二年級就開始讓自己的孩子學習奧數……這場競爭的結果，孩子失去他們童年中本該玩樂的時候，陷入在沒完沒了的題海中。

劉震云的小說《新兵連》中，新兵們都希望能當上“骨干”，這是個人進步的第一站，所以人人都盯著“骨干”。可連里規定，一個班只能確定三個“骨干”，這就增添了問題的復雜性。

為了表現積極，大家早晨起來開始搶掃帚把打掃。隨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緊張了。因為大伙總不能一塊兒進步，你進步我就不能進步，我進步你就不能進步；你搶了掃帚把，表現了積極，我就撈不著表現。于是大家心里都挺緊張，一到五更天就睡不著，都想著一響起床號就去搶掃帚把。

我沒有搶過掃把，可是類似的事情也碰到過。高三那年，教室里到處寫著諸如“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提高一分，干掉千人”之類的標語，班上為每次考試排名，每一個人都殺氣騰騰的，感覺不是去高考，而是參加神風敢死隊。

我們知道，高考這件事不是以你知識的絕對值來決定的，而是取決于你在考生中的相對位置。如果你提高了自己的排名，那么必然存在至少一個倒霉蛋排名相對變差了。

一個人的勝利是以另一個人的失敗為基礎，這就是零和博弈，于是這場競爭變得有些慘烈，大家不斷加碼，你睡6小時我就睡5小時，你睡5小時我就睡4小時。這種競爭的極致就是頭懸梁錐刺股。學習這件事如果需要用錐子扎自己的大腿，那么還有什么樂趣可言。

美國經濟學家迪克西特和和奈爾伯夫在《策略思維》一書中說：“為什么有些學生過于勤奮，原因在于他們不必向其他學生支付任何價格和補償。每個學生的學習好比一家工廠的污染，會使所有其他學生更加難以呼吸。由于不存在買賣學習時間的市場，結果就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殘酷競爭。”

在職場上，我們同樣可能遇到這個問題。美國西雅圖曾經有個讀者問經濟學家蒂姆?哈福特：為了提高我漲工資的可能性，我是不是應該每天早上第一個到辦公室，晚上最后一個離開呢？

蒂姆的回答是：最后一個離開辦公室至少是可以預見的。只需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你再稍稍多待片刻即可。然而，你的同事也意識到這點，于是，最后一個離開的策略可能會變得流行起來，因此代價也更高……無論是第一個到達，還是最后一個離開，這種競爭都對你們的老板有利，而你們卻要付出高昂的代價。

解決惡性競爭的辦法就是達成協議，比如共同消減核彈頭，免得大家一起玩完。20世紀50年代，美國常春藤名校聯盟遇到一個難題，每個學校都想訓練出一支戰無不勝的橄欖球隊，但就算拼命訓練，勝者也只有一個，并且如果過分注重體育，會降低其學術水準。很快這些學校達成了協議，規定了大家只能有相同的訓練時間，于是避免了惡性競爭。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