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們是水，連接散落在城市的孤島

喻學能

有一些“文青”不發朋友圈表達自己的惆悵，也不會在陽光下四十五度抬頭或在冷雨夜獨自漫步，他們似乎如隱士一般，似乎不太熱衷于宣揚自己。就像城市中的小店一樣，沒有線上線下的廣告，沒有氣派的門面，甚至沒有顯眼的招牌，他們只待人們去偶遇。作為一個平日到處逛的閑人，我自然遇見過幾個這樣的人。

我讀書的武漢大學被稱為中國最美的大學，有女神有櫻花有老建筑，向來一所名牌大學都要標配一個人文小店，在武大這是一個咖啡店，叫做大水的店，店主就叫張大水。店里有張大水自己手繪的武漢手繪地圖和城市繪本、明信片。和所有顧客一樣，我初次去就被墻上掛的一幅幅武大素描吸引了，老圖、櫻花城堡和行政樓等，這不就是我每天路過的地方嗎？和平日在學校路邊看到的手繪武大不同，墻上的每一幅畫都充滿了想象，櫻頂城堡是一個仙女，老圖被一條龍環抱……這些畫都被收錄在武大繪本里，在繪本的最后一面，有一段話我記憶猶新：“我們希望我們是水，連接散落在這個城市的孤島。我們希望陌生人之間的了解和惺惺相惜不再源于網絡上的寒暄。我們希望這里可以成為人性溫暖的載體，對抗普遍社會階層的苛嚴、僵固和冷漠。”我看著這些繪圖，想象是怎樣的人才會畫出這滿墻的武大，又是為何要出此舉呢？

后來隨著去這家店的次數多了，我漸漸從店員口中了解到店主的故事。張大水真名是張懷引，是武大城市規劃與設計學院畢業的研究生，在研究生的三年里他把自己看到的、想象的武大和武漢都畫了下來，在繪本里他寫道：“那些畫是在寢室的書桌上畫的，書桌窗戶外面就是東湖，最后一幅畫畫完的時候，從宿舍到教學樓的那一路櫻花也正好開了。”

畢業后，張大水沒有去找工作，而是想要開一家繪畫工作室。在武大沒有找到房子，便去了武漢最文藝的曇華林街區，他把自己畫的武大和武漢印成繪本放在工作室里，常常會有人來交流和閑坐，人們一起喝咖啡喝茶，后來這家工作室就成了咖啡店，再后來又有了武大的分店，也就是我去的那家。

張大水開這家店的初衷是希望店是一個容器，里面裝滿了人們的回憶、情感和記憶，希望那里可以成為人們個人故事成長的溫床，成為武大學生留下共同記憶的地方。他自己寫道，正是因為在武大的幾段情感和回憶，讓他再也不想離開這座城市，也正是出于“希望是水，連接散落在城市的孤島”的情懷，他用了筆名張大水，并把他的店叫做大水的店。

他的武大繪本畫了武大的一些老建筑，每幅畫作并不拘于建筑本身，而是加上了他自己的想象，漫天花瓣飛舞的櫻花大道，鯉魚戲水的水院體育館，鯤鵬展翅的鯤鵬廣場和宋卿體育館……這些建筑我每天上學都要路過，幾年來卻從沒停下來看它們的歲月斑駁，也沒有生發過如此的想象，當真是自慚形愧。

在繪本里每一幅圖旁邊，他都配上了自己的文字，他寫道當初自己住在東湖邊的宿舍里，晚上常常走出凌波門去散步，走上東湖的棧橋，湖水在腳下流動，頭頂掛滿繁星，躺在棧橋上感覺就像躺在一艘小船上，自己仿佛在東湖中飄搖，逐漸飄向湖心深處……我也住在東湖邊上，就在他當年的宿舍的對面，有時晚上我也像他一樣去棧橋上，試圖腳踏謝公屐，卻從未有他說的那種感覺。看來非有一番真性情，不得有詩意之體驗。所幸我還有緣能看到他的繪本，能到他的小店，從他的故事和畫作里看他對武大的想象。正如另一位武大學姐所說，武大是一個矯情的所在，而能在此生活，乃是三生有幸。

我身處一個喧鬧的年代，而它同時也是寧靜的，當網絡如蛛網把人們連接在一起，節點上的人們卻離彼此更遠。而在城市的角落，昏黃燈光下的閑聊卻比網絡上的寒暄更讓人感受到人性的溫暖。或許這就是張大水當初所想的，而我們應當感謝他在想想之后并沒有只是發朋友圈，感嘆生活的冷漠，而是開了這家店，讓我們的交流不再至于即時聊天。

責任編輯：陳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