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若然
《綜藝報》:《捉妖記》意外地經歷了補拍風波,重拍的鏡頭和原有的鏡頭銜接在一起,技術上難度大嗎?
許誠毅:非常難。做動畫的時候,我們也會聽觀眾意見,把不好的地方重做,這一套流程我很熟。但我拍了一遍的東西要重拍,這些我都不熟。很多景要重搭,我也不知道要從哪方面開始重拍,怎么把以前的素材拼起來。我很感謝我們的攝影師和制片,他們很有經驗。我們補拍的全是換男主角的戲,你們看《捉妖記》的時候,應該看不出很多鏡頭是分開一年以后拍的。
《綜藝報》:妖王“胡巴”的形象有點嬰兒感,而你獨立執導的兩部動畫短片都有類似角色,《蓋世五俠的秘密》里面有兔寶寶,《穿靴子的貓》里面有三只“萌貓”。你偏愛很“萌”的風格嗎?
許誠毅:可能有一點,我倒沒有刻意,因為《捉妖記》里面也有很多成人角色。我們當時聊到“男人生小孩”的橋段,覺得很搞笑,男人也會得產前憂郁癥,一個“女漢子”在旁邊照顧他。我們首先想的是成人角色,然后再設計小妖,跟他們搭戲。
《綜藝報》:去了夢工廠后,你向斯皮爾伯格、卡森伯格幾位“大咖”學到最多的是什么?
許誠毅:我學到的東西太多了,最主要的是如何去看一部電影,包括看劇本,畫故事板等等。剛開始,我懂得看動畫、表演夠不夠好,但是不知道應該怎樣演戲,怎么講故事。他們就告訴我:這個故事板哪里不順,哪里有問題,需要怎么改。剛開始我覺得:啊,他們為什么能看出來?太牛逼了!后來我發現,當一個人重復做一件事情時,就會掌握這個技能。就像我剛來內地時,聽不出北方口音和南方口音,現在我就知道誰是東北人,誰是上海人。
《綜藝報》:夢工廠在上半年度過了“20年來最艱難的時刻”,你關注過這件事嗎?你覺得這是什么原因?
許誠毅:有關注。當時我在補拍《捉妖記》,2月初的時候,發現很多之前合作過的同事突然被裁員了。我也想回去看他們,但走不開。我就問一些老同事要不要來中國工作。真的有好幾個老同事來了中國,不過是參加到其它項目中去了。
夢工廠這次的低潮其實很正常,類似的起起伏伏我已經看過好幾次了,迪士尼、皮克斯也都經歷過低潮。現在美國做動畫電影的公司越來越多,競爭比較激烈。從前夢工廠一年拍三部片,現在可能縮減到兩部。動畫工業的項目周期很長,做片子的時候會招聘很多人,項目結束后就解散,這個過程可能要三四年。有些人喜歡在同一家公司,有些人則是跟項目走,一旦走的人多,這家公司就顯得人丁稀少。
《綜藝報》:你前段時間去了中國國際動漫節。現在中國內地動畫電影產量遠遠超過美國,似乎是產能過剩,質量卻不高。你怎么看待這個現象?
許誠毅:我其實很開心看到內地動畫市場這么繁榮,百花齊放。我知道,有大量的作品出來,不見得每部都好,但有得做總比沒得做強,大浪淘沙需要經過一個艱難的歷程。你可能拍第一部不太好,但是第三部就拍得很好。我們現在看到很多經典美國動畫片,在它們當初面世時,還有一大批動畫片同時亮相,但都被我們遺忘了。老實說,我在美國20幾年,有時候想想,是有點生不逢時,當年想做動畫片的時候,只有去美國,因為本土沒有機會。給中國動畫電影多一點時間吧,我們需要自己的動畫片。
《綜藝報》:在美國做到頂級動畫電影公司動畫總監的華人,只有你一位。你覺得是什么讓你走到今天?
許誠毅:我不覺得自己有很多天分,主要還是努力吧。只要有機會,我就爭取做到最好,做好了就有更多機會。杰弗瑞·卡森伯格一次又一次給我機會,我問他為什么把機會給我時,他就會跟我開玩笑:“因為你比我矮啊。”他自己個子不高,但我比他更矮,他就很開心,經常拿我取笑。
另外,我只要發現哪方面有缺陷,得到反饋意見,我就會積極學習,盡力下次做好。最開始我英文不好,做presentation做到一半,他們讓我停下,因為沒人聽得懂我在講什么。他們覺得我做的東西是OK的,但是表達不行。但是過了幾年,他們發現我的英文進步了,去跟客戶、跟記者交流都沒問題。
拍《捉妖記》也是這樣,江老板一直在逼我做得更好。最愁人的是他動不動拿李安來刺激我,我只好繼續努力。
《綜藝報》:你那時候會很生氣,覺得李安真討厭嗎?
許誠毅:哈哈,不會。李安是我很欣賞的導演,他是第一位可以把電影拍到讓全世界觀眾都能看到的華人,我很感動。他算是我的偶像啦,很多人都是我的偶像。
《綜藝報》:可是江志強說你在美國的名氣比李安大。
許誠毅:沒有啦。我說我做過《怪物史萊克》,大家都知道。是史萊克的名氣大,不是我的名氣大。
《綜藝報》:你為《怪物史萊克》這個系列工作了12年,這個系列對你而言意味著什么?
許誠毅:我覺得它給予我的比我想象中還要多。以前我還在香港的時候,曾經很幼稚地想: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做的動畫片,全世界的人都來看,該多好啊!《怪物史萊克》讓我圓夢了。我在美國的時候,曾經想:“要是有一天我能當動畫片導演就好了,只要退休前能做就好了。”我在第三部做了聯合導演,也實現了夢想。
最重要的是,我和一群真正的好朋友一起工作了十幾年。我們現在一起聊天時,還會聊到,“還記得第一集的時候,你非要搶姜餅人的鏡頭來做嗎?”“你記得做某個鏡頭的時候,加班加到很晚嗎?”我現在看《史萊克》,會記得哪個鏡頭是誰做的。比如公主菲奧娜的某個表情是你做的,我透過她的表情能看到你的神態,因為我跟你太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