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恒虎
2015年9月7日,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在亳州市委機關報《亳州晚報》上刊登一則公告,為“亳州興邦公司集資詐騙案”中原判有罪的邱超等19人消除影響,恢復名譽,并向他們賠禮道歉。
省高院向19人道歉,而且是公開登報道歉,在司法實踐中很少見,因此,有律師認為這一做法在全國尚屬首例。的確,不僅省高院登報向這么多人道歉罕見,法院向當事人道歉,都是稀罕事。
公眾較為熟悉的,一是,2010年6月21日,河南省高院院長張立勇率領省高院和商丘市中院兩級法院的領導班子來到柘城縣農民趙作海的新家,針對因法院判錯案給趙作海一家帶來的困境,張立勇院長向趙作海鞠躬致歉。
二是,2014年12月15日,內蒙古高院常務副院長趙建平帶隊,將案件再審判決書送到呼格吉勒圖父母手中,他深鞠一躬,真誠道歉。
趙作海案和呼格案都是影響很大的冤案,河南、內蒙古兩地高院背負的輿論壓力是顯而易見的。兩家高院道歉并不出乎人們的意料。相比之下,安徽省高院的這次道歉,并不是當面向當事人口頭道歉,而是書面道歉,并且是在省內的亳州市委機關報以公告的形式道歉,等于公開認錯。
需要說明的是,登報并不是安徽省高院必須采取的道歉形式。現行國家賠償法對于道歉的形式、內容、時間和場所,并沒有明確規定。
換言之,安徽省高院不一定非要通過登報這種形式來公開道歉。盡管案件代理律師認為“這是安徽高院接到邱超等19人的多次要求,充分聽取律師意見,并綜合本案多方面情況后,作出的比較妥當決定”。然而,安徽省高院選擇登報道歉,并且可能是全國首例,反映出道歉的誠意。
正如中國政法大學終身教授應松年所指出的,消除影響、恢復名譽不僅是對當事人精神上的安慰,也有利于當事人重新融入工作;另一方面這也有利于樹立司法權威。“法院只有積極認錯,才能贏得公眾信任。”這19人要想在當地繼續經商乃至謀生,安徽省高院的一紙公告對他們至關重要。
法院道歉之所以吸引眼球,是因為讓法院道歉不容易。法院不肯道歉,原因當然多種多樣。不容忽視的一個方面是,自己否定自己,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就這起案件來說,當年,邱超等人所涉的案件曾被冠以“轟動全國的特大非法集資案”名號,數額達3557億余元,涉及27省4萬余人,造成集資款235億余元未能返還。金額如此之大,牽涉的人如此之多,影響面如此之廣,不難想象法院背負的壓力之重。
2010年1月,亳州市檢察院對39名被告人提起公訴。2011年3月,亳州中院一審判處吳尚澧死刑,其余被告人死緩、無期、有期徒刑等刑罰。到了2014年重審期間,檢察機關撤銷了對邱超、范國強等19人的起訴。隨后,邱超等19人申請國家賠償,安徽高院經庭審,裁定賠償。2015年9月6日,各申請人陸續收到國家賠償款。
從案件的經過來看,亳州市中院和安徽省高院的工作是存在過錯的,他們為自己的過錯道歉理所當然。
事后分析依然能感受到當時亳州市中院和安徽省高院面臨的處境。他們是否受到了相關部門和輿論的干擾不得而知。但可以確信的一點是,從這么多年的司法實踐來看,冤假錯案是難以避免的。由于證據所限以及法官個人原因等,冤假錯案也不可能完全杜絕。雖然冤假錯案不可能杜絕,但是,出現冤假錯案后道歉還是可以做到并且必須做到的。
不僅如此,國家賠償和道歉到位,不代表事情就完結了,還必須分析原因,對制造冤假錯案的相關人員進行追責。冤案追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道歉了,卻沒有相應的追責,這樣的道歉,似乎還是有點軟綿綿。可是,如果道歉之后再追責,勢必又會造成一些法院為了不被追責,索性不道歉。
讓法院道歉不總是成為新聞,就要完善相關法律,讓法院道歉有法可依。比如,明確規定道歉的主體、內容、形式、時間等。同時,冤假錯案出現后,追責也要及時跟上,無論法院是否道歉,該追責都要追責,不讓追責成為道歉的絆腳石。
(摘自《法治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