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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千機算

2015-05-30 11:24:08羽爻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5年11期

羽爻

前情回顧:

破軍星張冰毅設計加入墨家后,暗中掌控著整個江湖的局勢。與亮殺門春分交手后,張冰毅發覺她和柳門大姐柳明月是同一個人,且效忠于道家的七殺星楊花也在春分手下,于是分析出柳門同時為兵家、道家、自己做事,立場難以確定。七殺星楊花一出現就要取張冰毅性命,七殺天生為破軍克星,張冰毅不敵,卻得春分相助,制服了楊花。同時,曾在上海身陷囹圄的柳門弟子柳夜為張冰毅所救,回到柳門,但大姐柳明月(春分)卻在劃清界限之際,又將柳夜推回張冰毅身邊。于是張冰毅帶著柳夜回到墨家,準備請求巨子解除她身上的“鬼降”。

正布千局攏江山,反偽萬眾化等閑。

提日攜月合一處,脫天逃地闖三關。

風聚四海聞預意,火燒六道滅 鬼仙。

除卻圣人隆中對,謠傳八將現人間。

孔玉的臉色不好看,戚爺的臉色更不好看。

機關算盡,最終功虧一簣——設下奇門五行大陣,只為擒拿張冰毅,卻還是被他給跑了。

“沒可能的……就算他再厲害,也沒可能從奇門五行大陣中逃出!”

孔玉咬牙切齒,戚爺則嗤之以鼻:“自恃清高。想老夫我縱橫江湖幾十年,也被這小子耍得團團轉。你以為一個什么破陣就能困住他?”

孔玉出師未捷,在戚爺帳下失了面子,此時飲恨懊惱。他卻不知,破這奇門五行大陣的,哪里是張冰毅,分明是偽裝成張冰毅的千門脫將——冷香!

論起破敵,脫將自然不能跟破軍星相提并論。但若論脫陣,以她“十鬼之術”的能耐,莫說布陣的是貪狼,便是墨家老爺子親自布下“天羅地網”,也未必困得住她。

貪狼一步算錯,步步走錯。尚在總結布陣得失之際,張冰毅早已偷梁換柱加暗渡陳倉,見了柳明月,又悄無聲息地把柳夜給帶回了墨家。

墨名老爺子一大早飲茶看報,還沒得閑一會,就見張冰毅風塵仆仆地沖入巨子殿,身后還跟著一個姑娘。

“師父,這是柳夜。”張冰毅問,“她身中鬼降蠱毒,得除去她全身衣物,以明鬼之術驅蠱。您看是您再‘為老不尊一次,還是傳我明鬼之術,讓我替您……”

墨名老爺子放下報紙,打量了一下柳夜:“明鬼之術我傳給尚霜了。你看是我跟尚霜解釋,還是你自己解釋?”

張冰毅尷尬一笑,把更加尷尬的柳夜拉到墨名身前:“還是交給師父您來決定。”說著,一溜煙跑掉了。

柳夜平素出入各種高級會所,什么排場沒見過?如今,在一個老者面前,卻扭扭捏捏,羞紅了臉。她身為柳門弟子,自然也知曉外界關于墨名先前“為老不尊,軟玉溫存”那十三秒視頻的“謠言”。難道,解鬼降之術,就必須得除去衣服么?

自古病魔入膏肓,則無藥可醫,這膏肓指的是心臟跟橫膈膜之間。鬼降下蠱便是下在這里。發作初期,讓人偶有心悸,莫名心中難過,久而久之,便主其心意,產生幻覺,最后被完全操縱心智,直至死亡。

以墨家理論,若是失去心智,便是魂魄被占據。墨家守心守意,便是守住心智魂魄,從而不被外界侵犯。心智修煉至成圣之時,甚至可以魂魄出體而心智不失——這便是明鬼之術。

鬼降以侵入膏肓操縱心智為原理,墨家便可通過明鬼之術探入,將其祛除。只是此術要求全無隔閡,便是連一層紗衣都不得存留。

“為老不尊”這種事情,墨名不想再做一次了。好在之前已傳授墨尚霜,雖說精進仍需假以時日,卻不防讓她先試試。

只不過,尚霜對張冰毅癡心一片,如今卻來了個爭風吃醋的主……

少年人的事,還是少管為妙吧。

墨名硬著頭皮跟柳夜聊了一會,找不到共同話題,尷尬之際,墨尚霜似是聽聞張冰毅歸來,急匆匆地趕到巨子殿,眼見師父面前坐著一位美女,也不敢造次,只是遠遠地小聲問:“師父……聽說……他回來了?”

“嗯,把柳夜姑娘也帶回來了。”墨名心底松了口氣,對墨尚霜吩咐道,“柳姑娘中了鬼降。你替她解蠱吧。”

尚霜年齡不大,心智卻較同齡人成熟許多。微微打量了一番,說道:“那柳姑娘便隨我來吧。”語氣不溫不火,心底卻微微泛酸——這么漂亮的美人,無怪他不要性命也要深入虎穴去救她……

柳夜起身,面色微紅,低頭道了謝,便跟著墨尚霜出了巨子殿。

柳夜身材窈窕,有一米七左右,墨尚霜走在她前邊,身形便顯得嬌小。望著那瘦弱的背影,不免有些糾結——雖說知道張冰毅接近墨三小姐是為了加入墨家,從而改變百家局勢,但又怎知曉他對她到底有沒有真感情呢?

兩人一前一后,一路無言,卻是各有心事。

直至來到墨家后山的墨池,尚霜才回頭道:“柳姑娘,尚霜學藝尚淺,需借墨池,以寒徹池水來洗徹心髓。”

這墨池基底和池壁均為黑磁石構建,故雖池水清澈,但若不仔細看,便如一潭墨汁般漆黑。

柳夜將手探入池中,池水冰澈入骨。難道……真要裸著進去么。她臉色微紅,求助般地看了一眼墨尚霜,卻聽她勸道:“墨家弟子守心守意,便是抵御各種外界刺激來修煉。柳姑娘浸池后需屏氣凝神抵御寒意,尚霜自會以明鬼之術幫助驅蠱。”

柳門修煉雖不比墨家嚴苛,但她也算習武之人,倒并不怕冷。只是當著情敵的面脫光衣服,赤裸相見……不免害羞,卻又心中自嘲,以前在男人面前放浪都從不害臊,如今面對個小姑娘卻矯情起來……

折騰了一夜,權當是洗身子了。柳夜緩緩閉目,除去衣物,玉足探入池中,柳眉微蹙,屏住呼吸,又輕輕吐了口氣,毅然步入池中。

柳夜凸凹有致的身材,讓墨尚霜下意識地自慚形穢,卻也除去衣物,跟著入了池。

二人專心祛蠱時,張冰毅又溜進巨子殿。墨名知道他有意避開二人,將報紙放下,問他:“你去了一天一夜,有何收獲?”

“三件事兒。”張冰毅端起墨名的茶杯,也不顧巨子是否介意,一口飲盡,這才從身上掏出一部手機,“第一件,柳門現在歸屬儒家。為了與之抗衡,和千門合作是種選擇。合作前提,是要在墨家手機防毒查殺軟件中加上信息竊取以及防信息竊取的功能。”

“防信息竊取這個可以理解,信息竊取是什么意思?”

“就是說,千門想獨家壟斷手機信息,不允許其他軟件獲取手機隱私。”張冰毅把王龍生給的手機放在桌子上,“具體技術都在這部手機里。師父您來決定。”

“用墨家防護軟件壟斷隱私?這就等于監守自盜!儒家耳聽八方,抓住此種把柄,略微炒作,便是軒然大波,頃刻間我們便聲譽掃地了!”

張冰毅料定墨名會拒絕,笑道:“您老人家守心守意,守得嚴絲合縫,就不被抓把柄了?雖然手機防毒產品墨家市場份額最大,但千門也不是不能跟其他幾家合作。等別人掌握這種技術了,那才真是百家爭鳴,其他幾家的手機軟件在墨家防護軟件的監控下竊取隱私,到那時候,恐怕才真是要名聲掃地吧。”

墨名不再出聲。這一點,張冰毅說得不錯。百家爭鳴在即,時代巨輪推動,繼續按部就班,注定會被淘汰。如今儒兵兩家掌控了柳門、亮殺門、盜門以及銷器門。若是墨家再不與千門合作,恐怕連與對手競爭的資格都沒有了。

“師父,不著急。”張冰毅道,“第二件事,柳門雖然易主,但柳門門主還是很大方地送了件禮物給我。地脈即將開啟,關鍵字是‘金。我尚猜不透‘金的含義。但若是第一件事師父同意了,借助千門解這個謎,便能在地脈開啟前,搶到第一桶金。”

百家之中,自古流傳天、地、人三脈之說。其中地脈又稱財脈,一旦開啟,便是無限商機,能率先搶占者,勢必獲取巨大利益。雖說墨家在安保系統有所建樹,但相比法家、儒家甚至兵家,財力上都弱上幾分。張冰毅說的這第一桶金,的確誘惑力巨大。

張冰毅見墨名心動,繼續道:“第三件事,至今為止,墨、法結盟,儒、兵聯合。道家原本灑脫逍遙,如今卻也虎視眈眈。楊無雙收有一養女,輕功造詣爐火純青,而她背后的靠山,則是國際上一個非常隱秘的號稱‘九重天的組織。徒兒不才,跟這個組織有些過節,而對方組織也深切知曉我如今是墨家中人。以那組織的規模和手段來看,要遠勝過亮殺門。這個梁子嘛,還得有賴千門提供信息,方可防患于未然,否則的話……”

墨名抓起手機,無奈苦笑:“不必利誘威逼了,按你說的辦吧。”

說服墨名似乎異常順利。但以墨名的城府,答應是一回事,去做則是另一回事。和千門聯合所能帶來的好處,與貿然合作所帶來的弊端,決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對比出來的。墨名在五大家主之中,性格最為沉穩,若不是先前千門三番五次有助于墨家、法家,恐怕以犧牲墨家聲譽為賭注換取合作,他是絕對不會考慮的。

張冰毅卻有另一層考慮。和巨子接觸也有幾個月了。墨名是個怎樣的人,他心中有底。雖然表面上答應了,私下會不會全盤接受千門的條件,則是另外一說。只不過,口頭上的答應,就已經足夠了。憑借著“口諭”,他能找千門換取更多的東西。

歸來之前,他和王龍生通了電話。一份有關“九重天”的資料傳入到那部特制的手機里。

柳夜幾次想要去窺探內容,都被張冰毅阻止了。

據王龍生搜集到的信息,九重天明面上的身份是國際上一個慈善組織,信奉基督教,主要負責孤兒院的募捐事務。至于偽善之下隱藏著的身份,則是秘密特工組織。

借助國外慈善勢力,在孤兒中挑選人才,加以培養,又利用這些精挑細選的特工去完成組織的任務而達成某些目的。這便是王龍生給出的結論。

“手伸得真夠長的,業務都發展到中國來了。”張冰毅瀏覽過這些資料后冷笑道,“楊花暗殺我時,念的那首詩,有什么特殊的么?”

“那首詩我幫你分析過了,每一句內容都出自于但丁《神曲》里對每一層天的介紹,恐怕通過那首詩,也不難分析出他們的組織構成。月虛一身守瑤寒,水墨兩筆勾江山。金花三弄刻情義,日暈四海映璣璇。火染五湖豪杰墓,木造六道鐵面官。土葬七巧隱冥處,恒笑八方成圣天。原動九層為笑傲,輪回九重吟凡間。但丁《神曲》中,第一重天叫月天,也是九重天最底層,系普通特工,單獨分布在各國,進行社會情報收集,定期向組織匯報工作。水天則是月天的上層,負責匯集月天特工收集到的情報,加以渲染,報道出來,主要是為了在國外造成社會影響和政治影響。第三重天為金天,混入上層人士,通過與上流社會接觸,掌控局勢;第四重天叫日天,開始進入組織中層,掌控前三天所匯集的信息,從而制定戰略;第五重天是火天,培養一批與黑道及暗殺組織勾結的強人,負責暗殺和善后;第六重天為木天,被業內稱作審判者,主要向火天下達暗殺目標。至于九重天的最上層,分別是土天、恒天和原動天,具體職能不詳,只能說是立于前六重天之上的幕后操縱者。”龍叔說完又頓了頓,“千門數年前曾隱約和這個組織打過交道。你還記不記得李天驕?他被老高以謀戰敗后,去了國外五年。這五年,恐怕就是加入了‘九重天,身份呢,則是第五重火天的殺手。”

“楊花、李天驕,所以我說他們的手伸得真夠長的。呵呵……明月姑娘還藏著許多秘密呢。”張冰毅咬了咬牙,“百家局勢已經很繁雜了,如今外來勢力又介入進來。千門有什么打算么?”

“你想讓千門有什么打算么?”王龍生笑得很詭秘,“老高說過,不再做局。所以千門沒什么特別打算。但是老叔我呢,還是覺得閑在家里吃喝玩樂不太精彩。墨家如果需要幫助,點個頭,老叔我自然義不容辭。”

“那你們有沒有收徒的打算?”

“收徒?”

回到自己住處,張冰毅仰躺下來。折騰了一天一夜,遭遇宿敵七殺星,若不是臨時悟出龜鏡之術,又依靠柳明月送的寶刀……

一切贏得太驚險,他太累了。

僅僅一夜,整個大局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原先儒兵兩家與墨法爭雄的局面,轉眼又多出道家“九重天”的勢力。如今,百家爭鳴,三分天下,殺、破、狼三星,分別隸屬三個勢力。

孤星爭輝贏得已然僥幸,不可能再算無遺策。今后,拼的便是手中握著的王牌。

盜門、銷器門和亮殺門被儒兵所用,千門和紅手絹與墨法聯合,柳門看似受控于儒兵,但據柳明月與七殺星的關系,不難看出實則是道家和九重天的籌碼。

師父,你說得對,果然要借助千門的力量啊。

千門,十年前,僅以八人之力,撼動江湖。而正是五年前,千門大局告破之后,張冰毅與正將高陽第一次見面。

一頭銀發,略顯滄桑,但目光炯炯有神,千門公子再怎樣機關算盡,也逃不出五弊三缺的命運。與張冰毅相遇之時,他正悠然自得地曬著太陽,在北京一家茶樓下面當拉二胡的乞丐。

興許是一頭白發加微笑表情,興許是二胡聲里透著暗潮,往來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甚至過路行人都被吸引。能吸引顧客,便是有用,茶樓老板任他乞討,免費有人給拉生意,也就不去趕他。

張冰毅出師也是那一年的事,凡人自是看不出,千門公子茶樓底下拉二胡,擺的是悲天憫人之局。張冰毅走到他面前,蹲下來,抬臉望著他,隨后,從他裝錢的罐子里拿走了一把錢。

這個動作引得很多人指指點點,二胡聲和那洋溢著的笑也戛然而止了。白發虛掩著的目光帶著一絲戲謔,望向張冰毅。

“別那么看我,大叔。悲天憫人這般大慈大悲,分我點錢,不為過。”

就這樣,兩人結識,并以設局和破局交手三次。高陽從未想過,他會敗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中。

“千門少五不做局。你以一化五成局,毛糙了些,這樣是贏不了我的。”張冰毅第三次破了高陽的局后,笑道,“三次皆為我勝出,公子一言,快馬一鞭。賭約我便記下了。”

“可以,但千門不再聚集成大局了,這個也是我當年發過誓的。”

“千門不做局,便不能再叫千門了。可是如果今后,江湖上還需要有千門呢?”

“哦?”

“賭約,便那時候應驗吧。”

張冰毅從回憶進入夢鄉,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后,精神煥發。拜見巨子的時候,柳夜和墨尚霜已經身著墨服來到巨子殿。墨尚霜看著張冰毅,想上前說些什么,但留意到柳夜的腳步已向前移了半步,便立即面無表情地止住沖動。

“蠱解了么?”

“嗯,多虧尚霜妹妹,心里舒服多了。”柳夜說著,微笑著看向墨尚霜。

墨三小姐尷尬地回了一笑后,趁著柳夜不注意,狠狠瞪了張冰毅一眼,冷冷道:“師父說墨家親傳弟子要今天開晨會。你也算是師父親傳,居然連墨服都沒換就來了……”

張冰毅笑著擺了擺手:“我只算個半路出家的,師父可沒承認我是親傳弟子。承認的話,理應傳我明鬼之術了,不過他老人家倒挺有先見之明。你說是吧,柳夜姑娘。”說著,壞笑著看了一眼柳夜。

“哼!”墨尚霜氣得臉都紅了,知他故意調侃,賭氣不作聲。而墨名也來到巨子殿,尚霜知趣地為他沏好茶,墨名微微點頭,二師兄田海康也隨之來了。

“你大師兄出去做事,暫時回不來。海康,跟你師妹都坐下吧。冰毅,柳夜姑娘昨晚把之前的經過跟我講了。你怎么看?”

“三分天下的局面。儒法那邊相當于曹操,我們和道家則是劉備、孫權。就是這么回事。”

“嗯,這比喻不錯,楊乾坤和我算是有些交情。墨家和道家千百年來也都是低調的門派,不喜張揚,性格上倒也算是合得來。道家主要產業是養生和慈善,和我們也沒有太大沖突。目前儒兵勢力龐大,劉備跟孫權聯合,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張冰毅含笑不語,墨名知道他有想法,呷了一口茶,卻不問他,只是把目光投向田海康:“海康,你在銷器門這段日子,對目前局勢有何想法?尚霜,你也說一下。”

田海康不明所以,只是端端正正地坐著,洗耳恭聽,此時被問到,連連搖頭。墨尚霜年紀雖小,卻明白事理,昨日幫柳夜驅蠱,也多少打探了一些消息,只是她沒想到原本不問世事的道家也會牽扯其中,被問起,卻也不發表自己的意見:“尚霜年紀尚小,全聽師父的。”

墨名似料到這答案,苦笑著放下茶杯:“墨家自古均為巨子一人當家,余人遵命行事。除了你大師兄還能順著提些建議,你們都毫無主見。也罷,冰毅雖非我親傳,但總算也是墨家弟子。冰毅,你說吧。”

“不聯合。”張冰毅斬釘截鐵地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道家不聞世事蟄伏了那么久,就算不是個陰謀家,也是個偽君子。與道家為友,師父您脊梁骨不發涼么?九重天勢力龐大超出想象,肯定也不會完全受控于道家,他們有他們的打算。國內勢力爭鳴也就罷了,如今外來勢力還要摻和……師父,堂堂墨家,首當要守的乃是國門。”

一番話說完,墨名卻笑了,點頭道:“你那一句要守的是國門,我最贊同不過。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找幾個人,重組千門。”張冰毅說著指了柳夜和尚霜:“她們兩個,我要帶走學藝。”

不等墨尚霜反對,墨名已然同意,吩咐尚霜帶柳夜去吃早餐,僅留下張冰毅和田海康。

“海康,有樣技術要交給你去分析。這部手機里邊有最新的防竊取信息技術,墨家要壟斷這一技術。所以你盡快研發頒布,務必做到萬無一失。”墨名說著,把王龍生特制的那部手機交給田海康。海康之前叛出師門,如今剛回歸不久便得到重用,自然感激涕零,雙手接過手機,匆匆研究去了。

張冰毅卻如何不知巨子下的這一手好棋?田海康之前叛走銷器門,而銷器門在技術和產業上自古就和墨家作對,專業研究各種破壞安保系統的工具和病毒軟件。若是由他負責研究,即便今后被曝光監守自盜,也可以將他推出去,說他是銷器門旗下產業派來的商業間諜,而他墨總,僅需發布個記者招待會,背上用人不察的帽子,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千門的條件滿足了。地脈的消息……”

張冰毅笑道:“師父,您玩期貨么?”

“期貨?”

“柳明月說得很明確了,關鍵字是‘金。按照千門風將給提供的消息,我感覺您偶爾也得做做風投。比如說……黃金期貨。”

“買入黃金?”

“也可能是做空。”張冰毅詭異一笑,“具體時機要等千門消息。好了師父,眼光也不要總是盯向國內,聽說您最近在學英語?泰晤士報和西方經濟學報,偶爾也是可以看的。”

按照張冰毅的說法,地脈開啟到波及國內市場,大概需要半年時間。這之后的半年里,巨子不但開始閱讀泰晤士報和西方經濟學報,甚至在巨子殿配了臺電腦,喝茶也改成喝咖啡,每天盯著屏幕關注起金價浮動, 而張冰毅則按照約定,把墨尚霜送給風將王龍生做學徒,把柳夜送給反將施妖學習易容術。

二人學藝期間,張冰毅沒有閑著,借著王龍生的風聲,總算是防住了儒兵兩家的幾次攻勢。對方頻頻失敗,投鼠忌器,也未再搞出什么大動靜。道家那邊一如既往的低調,能搜集到的“九重天”的消息亦少得可憐,料想是在暗中蟄伏,蓄積實力。

這一日,張冰毅來找王龍生,墨尚霜之前給墨名當秘書,此時卻成了王龍生的秘書,問到學藝如何后,王龍生詭秘一笑,拍了拍尚霜的肩膀。

“2013年4月3日10點10分,你去了北京王府井大街一家名為‘告別裸奔的服裝店。之后又輾轉了幾棟學校的外語系,于中午12點,與一外語學院研三的男子見面,在三環一家咖啡廳,聊了大約十五分鐘左右。12點10分,回到王府井大街‘告別裸奔服裝店。14點20分,再次出門,隨后被亮殺門的兩個殺手跟蹤,輕松甩掉他們后,在山海關與白無邪會面。”

“龍叔,你教她怎么監視我啊?”張冰毅苦笑無奈,這半年,王龍生借助墨家對手機安全軟件上的隱私竊取,真正做到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是這丫頭自己要監視你的。怎么樣,以后不能在背地里做壞事了吧?不過,你去找外語系的研究生干啥?我倆也調查過了,那學生沒什么背景。”

“誰說是我去找的?你們再怎么厲害,終歸還是看走了眼。去找研究生的,明明就是易容成我的柳夜姑娘。她的易容術,連龍叔都騙過了,看來她可以出師了。”張冰毅仿佛早就知道自己會被監視,悠然自得地笑道,“尚霜,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風將呢,就最怕謠將。搜集到的消息混有太多假的,這種情況怎么處理,你還得多跟龍叔討教討教。”

“然而,風將和謠將又是最好的搭檔。我明白,你讓柳夜去接觸外語系的學生,無非是想物色一個謠將。”王龍生搖著腦袋,嘆了口氣,“叔倒是有一個不錯的人選,只可惜……是個女的。讓她拜付可為師,有點……不安全啊。”

“原千門謠將,付可?”張冰毅皺了皺眉頭,雖然從未與付可接觸,但和公子高陽接觸的過程中,也不難了解,謠將付可是個天生的撒謊高手,散播謠言的能力還是其次,泡妞的水準當屬一流。若是派個女弟子給他,那等于把羊推到狼窩里。

但今后局勢,謠將不可或缺。張冰毅問:“龍叔,你說的那人是誰?”

“說來你也熟,就是韓煙。她堂哥則是出了名的黑心大狀,韓笑,正好給你當除將用。”墨尚霜插嘴道,“韓煙妹妹專業是語言系,擅長各種方言與外語,而且她古靈精怪,又是法家長老之女。你也知道,法家為了抑制儒家散播傳言蠱惑人心,出臺了相關法律,謠言被傳五百次以上即有罪。韓煙妹妹深知其中規律,就算是傳出謠言,也一定能避開法律,達到目的。除將負責談判,韓笑乃是名家中人,最擅長辯論,是香港有名的黑心大狀,絕對可以勝任除將之職。”

“總之先試試看吧,尚霜,韓煙和你關系挺好,這件事就……”張冰毅又把目光移向王龍生,“龍叔,這次找我來,是不是有什么新線索?”

“的確有新線索。山東蓬萊那邊,有兩座金礦。最近道家的人在那邊開始活躍。除此之外,還有九重天的人。”

“蓬萊?”張冰毅冷笑道,“蓬萊自古便是道家管轄,三仙山中開設地府洞天恐怕不少。他們和九重天在那邊勾結,有必要查探一下啊。”

“你一身功夫都和道家相關,混入道家并不難。但兩天后那邊有個商會,主要牽扯黃金相關產品進出口審批。戚爺和天狼星也會去,柳笑春和七殺星也會去。你瞞得過戚爺,又瞞得過七殺星么?”

“一個人自然不行。不過現在,尚霜跟柳夜都已出師了,也到千門重出江湖的時候了。”

“千門做局,少五不做。你身兼正將,柳夜任反將,尚霜為風將,才三人。就算加上白無邪做提將,也才四人。失敗的面兒比較大。”龍叔挑釁道,“可別出師未捷,辱了千門的臉面啊。”

“誰說敵人永遠是敵人?”張冰毅笑得格外詭秘,“敵人也可以拿來借用做局,你比我清楚啊老叔。”

四月中旬,春暖花開,蓬萊氣候宜人。商會地點是蓬萊閣。

蓬萊閣是中國四大名樓之一,素以“人間仙境”之稱聞名于世,其“八仙過海”傳說和“海市蜃樓”奇觀享譽海內外,蓬萊仙島以蓬萊閣古建筑群為中軸,蓬萊水城和田橫山為兩翼,神仙文化、精武文化、港口文化、海洋文化為底蘊,丹崖山、黃渤二海、蓬萊水城、蓬萊閣為格局,幻中透著舒心散漫,也正是如此,蓬萊自古便是最適宜的修仙圣地,道家思想也在此根深蒂固。蓬萊閣以道家歸藏易所建設的奇幻布局,更是借助屏水遮光之術,以“海市蜃樓”為景,在三仙山中暗藏著道家的地府洞天。

戚爺帶著霜降和孔玉來到蓬萊水城,向北眺望,海天一線,孔玉道:“戚爺,您與平素不同。”

“哦?怎么個不同法?”

“這里是道家地盤兒,兵家道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您卻聽了柳笑春的話,非要來此看看。這就有些奇怪。況且……從一開始,您就一直眺望渤海。”孔玉說著,順著戚爺的眼光投向遠處海峽,霜降欲開口說明,卻被戚爺擺手止住。

“孔玉,你讀兵書應該也不少。你可知這蓬萊水城有何說法?”

孔玉環視一圈:“水城是古代海上運輸和對外交通的重要樞紐。在盛唐時期,登州就同廣州、揚州、膠州并稱四大通商口岸,是東渡日本的主要海上通道。此外,水城沿岸三里左右,有南北二門,南門叫振揚門,與陸路相連,北門叫水門,是出入水城的海上咽喉。進可攻,退可守,算是北海抗擊日寇的戰略要地。”

“不錯,不錯……”戚嘯天又看了一會,轉身向蓬萊閣的方向走去,“走吧。”

蓬萊閣中,今日多出另一番奇景。一位絕世美人,漫步蓬萊街道,一顰一笑只惹得往來游客行人醉心回顧,目光聚集之際,便有人主動上來搭訕。可尚未近她身,一股濃濃的殺氣就逼得想來搭訕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緊接著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殺氣來自那美人身后隨行的姑娘,長相清秀,不過十八九歲,但瞬間釋放殺氣又瞬間戛然而止的眼神,卻昭示著她絕非常人。

“你確定在這兒能遇到他么?”

“呵呵,怎么了?妹妹又想你那位冤家了啊?”

“我、我才沒有!我要殺了他,這樣才解氣!”

“恨得越深,就愛得越深呢。妹妹你啊,越來越可愛了。”

雖說叫三仙山,但卻并非是山,而是臨海環水的建筑園林。道家的福地洞天,便藏于此處。

旅游團最后方,一男二女竊竊私語。

“你要把她引到這兒來?”較為嬌小的女孩皺眉道,“你打不過她。”

“任何偽裝也騙不過七殺。不把她引到這兒,柳夜就沒辦法混進去。” 男子笑道,“我負責引她出來。你倆按計劃行事。”

三路人馬同一天來到蓬萊。道家主場,清素浪漫,會場設在蓬萊閣中。此次商會的目的是關于申請黃金進出口貿易的審批。蓬萊有兩座不小的金礦,按照柳明月之前給的說法,地脈開啟,與“金”相關,如今,蓬萊出現“九重天”的足跡,與此同時,又在蓬萊道家主場舉辦與“金”相關的商會,便是兵家戚爺也嗅著“金”味兒而來,這恐怕并非巧合。

張冰毅可以猜出道家和九重天藏有秘密,與“金”相關,但這個秘密是什么,便如同蓬萊的“海市蜃樓”,虛幻不定,藏于霧中。為了探知這個秘密,三人各有分工。

柳夜師從千門反將施妖,易容術已有小成。她易容成某個大企業的千金,替父前來參加會議,旨在混入會場,伺機而動。

尚霜學藝于千門風將王龍生,會議期間,負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與柳夜呼應,給予第一手信息資源支持。

張冰毅則任千門主將,主局變化。按照王龍生提供的消息,柳明月和七殺也來到會場,雖然表面上她倆現在為兵家戚爺服務,但背地里,不難猜出,這二人與道家、“九重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柳明月如同風中柳,立場模糊不定,但七殺星卻出身于九重天。以她“格物致知”的本事,任何偽裝也逃不過她一雙眼睛。想讓柳夜不暴露身份混入其中,就必須將她引出會場。

“柳姑娘,等他引開七殺,你便入會場,這副耳釘和隱形眼鏡戴好,耳釘帶有攝像頭,方便我隨時觀望你那邊的動態,然后通過隱形眼鏡向你傳送第一手資料。七殺那邊不必太過擔心,整個蓬萊島的布局圖我已經事先傳給了他,這次他帶了‘紅手絹其中兩人做幻局,借助道家三仙山的歸藏之術,七殺想找到張冰毅也不是那么容易。”墨尚霜跟隨王龍生一個月,期間,兵家白無邪答應擔任千門提將,對王龍生之前提供的眼鏡進行技術改革,創造出更為隱蔽的隱形眼鏡屏,雖然更為隱蔽,但缺點是不能自主操作界面,只能被動接收信息。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柳門獲取信息和截取信息的技術不比龍叔差。如果暴露,一定盡早離開。”柳夜說完,二人分頭行動,墨尚霜早就選好距離會場三百米處的一家餐廳二樓作為信息傳送點,以墨家防信息竊取的技術,柳門想偵測到她,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到了上午九點,柳明月和戚爺在會場門前相遇,柳明月在戚爺面前的身份,是亮殺門京堂堂主柳笑春,見了戚嘯天,二人目光一觸而過,算是彼此打了招呼,倒是貪狼孔玉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惹得柳明月嬌笑道:“喲,相傳公子如玉,蓋世無雙,說的便是您吧。”

公子如玉在江湖中特指千門主將,雖然孔玉從未和千門過過招,但也知道千門主將的厲害,如今柳明月以他名諱中的玉字做文章,他又怎會看不出這是在挑釁,冷哼一聲,隨戚爺入了會場。

七殺星楊花則在戚爺等人入了會場后,嘲諷道:“還以為貪狼是個什么貨色,不過如此。”

“妹妹眼中就只有你那破軍冤家,其他人等又怎入得了法眼。你說……是吧。” 柳明月這么說著,回頭看了一眼,七殺也隨之察覺,嗖的一聲飛了出去,參會客人不禁嚇了一跳,第一反應都是——這女孩速度好快!

她追的自然是張冰毅。

道家輕功本上乘,張冰毅一身功夫多源于道家,輕功達至御水乘風的境界,但相對楊花登萍渡水的造詣,仍相去甚遠。

好在蓬萊閣到三仙山一路之中都按照道家歸藏易所布施。雖然楊花師從楊乾坤,但也只是輕功方面格外出眾,對于道門遁術中五行陣法不甚了解,因此張冰毅按照奇門遁術和陣法進行穿梭,尚且游刃有余。這一刻走的還是杜門,下一刻就又跳到景門,使得楊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明明速度快過他,卻怎么感覺他一會出現在東,一會出現在西?

張冰毅對道家歸藏易了如指掌。他所掌握的“天子望氣”被七殺“格物致知”所克,而輕功又完全不是楊花的對手。以目前修為,無論是逃跑還是近戰都極為吃虧。只有借助道家所布之陣,以巧伺機。

楊花追了片刻,終于留意到城中詭秘,“格物致知”依靠周遭環境變化而感觸事物,如今不斷變換的正是環境,除了道家特有陣法外,這之中還有欺騙雙眼的幻術。視覺不可靠,便依靠其他感覺。

楊花索性閉起雙眼。海風是從北邊吹來的。以風作為大環境,周遭的一切便可感觸。

原來如此,風是從上向下吹過來的。風是不會沿著街道走的,之前按照城中道路去追蹤,沿途繞一個圈都不如張冰毅翻越一堵墻來得快捷。哼,什么道家秘術,只不過是不走尋常路罷了。想到此,楊花縱身一躍,登上蓬萊閣最高的建筑,向下掃望,一切盡收眼底,張冰毅剛穿越幾處建筑從北方路口出現。

“賤人,看你逃到哪兒!”楊花怒叱一聲,在蓬萊閣八角建筑頂飛身追去,最多不過二十秒,人還未至,先甩出一柄飛刀來,那飛刀直直射入到張冰毅的眉心之中,全部透了過去,等她一躍而下,才發現,方才看到的是一塊幕布,幕布上投射著張冰毅的虛影,還歪歪扭扭地著寫著一句話——

“傻妞,海市蜃樓好看吧,好玩吧,沒見過吧?哥在三仙山等你。”

楊花在會場門口突然離開,柳明月又把視線投向另外一處。身著白色禮服的女郎戴著黑色墨鏡向著會場走來,行為舉止很是不凡。

“久日不見,妹妹你更楚楚可憐了。”柳明月含笑望著柳夜,話語似有暗指。柳夜臉色微紅,好在雙頰蓋在墨鏡下。此時她易容成礦龍合資董事的千金,業界都傳礦龍合資董事千金天生冷傲嬌貴。此時,眼前站著的即便是昔日大姐,也只能將傲慢神色偽裝得天衣無縫。

“彼此彼此。姐姐你還是那么風騷動人。”仰頭冷哼,言語中透著挑釁。二人雖然看似針鋒相對,彼此卻在一瞬間交換了眼神。

不錯嘛,丫頭。

謝謝你……大姐。

兩人并行入了會場,瞬時引來所有人的目光。這二人一個青春靚麗透著傲氣,一個風華絕代艷氣十足。舉手投足間,傲氣和魅力互相纏斗,激蕩到四周,會場之內,包括戚爺都忍不住贊嘆:“春分這媚功,便是老夫也不敢盯著她看。”

孔玉雖然承認她好看,但方才被柳明月挑釁,對她也沒什么好感,索性把目光投在柳夜身上,問戚爺:“那位姑娘實在是傲氣十足,她是……”

戚嘯天摸了摸下巴:“看勢頭,是礦龍老板的女兒。你倒是可以抽個機會去搭搭訕。”

主辦方早已迎上,黃金進出口生意,正規審批只是走走程序,礦龍一句話就頂得上一條圣旨,能把這位小姐伺候好了,之后什么都好說。

“我的大小姐,許久不見,您是……越發漂亮啦!哈哈哈哈……”主辦方的胖子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柳夜緩緩摘下墨鏡,隱形眼鏡上已浮現出墨尚霜給的提示:“主辦方李晟,籠絡蓬萊附近幾處金礦,跟礦龍老總說得上話,但不是什么大角色。去年七月份你們在上海見過面。”

有了墨尚霜的提示,柳夜皮笑肉不笑,玩味地掃了這胖子一眼,調笑道:“李叔叔可真是會夸人呢。您比去年在上海的時候,倒是又胖了不少。”

李晟哈哈大笑:“您說得太對了,又胖了五斤,您這邊請?”

蓬萊周遭都是小礦,申請進出口黃金審批額度也不會放得太寬。按照張冰毅所說,商會和審批手續都是幌子,李晟這種小角色,只不過是門前嘩眾取寵的小丑,背后九重天和道家的真正目的……恐怕沒那么簡單。

跟著李晟來到會場內,屏幕上寫著商會主題,表明此次會議探討黃金企業今后發展趨向與進出口貿易規劃,邀請了國內著名經濟學家講課、討論,隨后便是聚餐和游山玩水,諸如此類會議,大多數以學術和商界探討為噱頭,實則邀請圈中人士拉攏關系。

還沒等坐好,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就跑了過來,上來就一副情癡模樣,目中含水地望著柳夜。

“前男友,分手半年,死纏爛打型。”墨尚霜的信息浮現,柳夜便抬手一巴掌甩了過去,紅紅幾個指印浮在臉上,原本含水的眼睛便真的哭了出來,那人抽噎著還未發出任何反抗,就聽柳夜冷冷道:“別再纏著我,滾。”

冷傲范兒演繹得淋漓盡致,那男子淚奔出會場之際,戚爺也進了會場,正好目睹這一幕,便對孔玉道:“你還是莫去找那姑娘搭話了。看來書生范兒的在那辣妹面前討不到好。”

孔玉臉色微紅,奉承道:“那是自然,還是戚爺這種爺們范兒的吃香。”

“第一排,中央,楊荀,留意他。他是楊乾坤的堂弟,主要經營黃金業務,商業頭腦很好,但為人自負。你和他之間沒有正面交集,但有沒有私交……付可正從正主口中套話。”墨尚霜提示道。

付可的確未辱使命,此時,他正和正牌千金在一家咖啡店聊天。

“沒想到你還很有見解,不枉我推了商會在此陪你。” 雖說正牌千金話語中仍然透著自負,但望向付可的目光卻透著一絲欣賞。

“小姐言重了,你我飛機上一見如故,能彼此相遇,在此暢談也是緣分。倒是小姐對‘金的理解,實在是讓我耳目一新。”付可玩味地看著千金,這種大小姐,他最會應付。你夸她漂亮,她嫌你俗氣;你夸她有氣質,她當你土包子,只有夸她有學識有見解有內涵,才是真正的拍馬屁拍到位。

果然,傲嬌的千金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也夸贊道:“彼此彼此,你知道我是誰么?”

付可心中暗笑,你不就是個敗家女、富二代么,眼睛和嘴卻把假話說得爐火純青:“小姐芳名,還請賜教!”

“我叫荀萱萱,名字不出眾。但我父親名字卻少有重名。荀非梁,聽說過么?”

“荀非梁?你是……荀總的千金?哈哈,那真是巧了。”付可表情夸張加激動卻又不卑不亢,此時,他隱形眼鏡已顯現出墨尚霜發出的指令——套出楊荀和她的關系,輕笑又呷了口咖啡后,問道,“我有一個朋友經常提起你。沒想到世界這么小,這更是緣分了。”

“哦?你朋友是誰?”

“楊荀。”

柳夜此時已坐在楊荀身邊,兩人對視一眼,柳夜心中便知曉,這男人跟荀菲菲是有私交的。

墨尚霜的提示此時也發到了隱形眼鏡中:兩人關系曖昧。

“荀妹,許久不見,這樣一個小場面,也難得你會親自出席。”首先搭話的是楊荀。這種男人柳夜先前見多了,都是衣冠禽獸、斯文敗類,表面上話語紳士,背地里指不定多齷齪,單單一個荀妹,就將其餓狼本質暴露無余。

“別叫得那么親,我姓荀,你叫荀,你這荀妹倒是一語雙關呢。”話語不冷不熱,瞥了楊荀一眼,似是傲嬌又似是蔑視,幽幽道,“這么一個小場面,楊總肯來賞臉,我就不能來?”

“能,和你坐在嘉賓席,實屬榮幸。不過你懂我的。若是沒有勾動我心的誘惑,我哪能輕易就來呢?”

“哦?怎么講?”柳夜套話成功,慢條斯理地繼續下套,“就這種小礦,你也看得上眼?”

“呵呵,還是一語雙關。第一種誘惑呢,方才說了,跟荀妹相見總是甚歡,此行便不虛。第二種嘛……荀妹,算我送你一件禮物,這可不是小礦那么簡單。”

“怎么講?”

“總之,明天過后,你就知道了。”楊荀故意賣關子,一雙眼卻透著綠光,把柳夜從上到下掃了個遍,“不過,如果荀妹你感興趣,今晚,也不是不能私下告訴你。”

柳夜眨了眨眼,莞爾一笑,起身幽幽道了句:“我去趟洗手間。”便離了會場,在洗手間確認無人,這才建立起與墨尚霜的聯系,“他……有什么計劃?”

“他說……”墨尚霜的聲音有些猶豫,終是嘆了口氣,“搞定楊荀,不能等明天。”

張冰毅有種預感,今天如果被楊荀他們拿到進出口權,就會有不得了的事發生。道家、蓬萊、黃金、“九重天”,這一切好似有著某種聯系。按照陰陽家的說法,地脈爆財也應當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墨尚霜方才傳出消息,楊荀那里也藏有秘密。道家啊道家,你是準備拿海市蜃樓和地府洞天藏些什么吧?眼下,會場那邊要靠柳夜了,至于三仙山的地府洞天,就得靠楊花找出來了。

想到這兒,張冰毅停下腳步。以楊花輕功,應當也快追上了。

“張!冰!毅!”遠遠的,身材窈窕的少女已飛奔而至,不知是追得過于急促,還是仇人見面過于激動,楊花胸前起伏得厲害,喘了幾口氣,這才道,“今天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別急,打之前我有幾句話要問你。”張冰毅面不改色,有恃無恐,“為什么要殺我?”

“不為什么,因為你該死。”

“有沒有不殺我的方法?”

楊花沉默了,這個問題,之前柳明月也問過。當時,她回答的是一定要千刀萬剮,可心中卻蕩起漣漪:若是這男人不阻礙“九重天”的計劃,若是他能好好跟我道歉……我就不殺他。

張冰毅要的就是那一絲沉默。破軍善于破陣,絕非實力強橫于他人,僅因破軍最善察覺人性弱點,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哪怕是一絲弱點和猶豫,都能被其攻破。

“我也不想和‘九重天為敵,但至少讓我知道他們有什么目的。不然,貿然亂撞,指不定就壞了誰的好事。”張冰毅似是可以讀懂楊花的內心。

“你真的不和‘九重天為敵?”楊花更加猶豫了,她根本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些喜歡,但是得知自己是七殺降世后,追殺破軍就似成了一種使命。究竟是為何非殺他不可,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墨家沒必要同時得罪兵家、儒家和道家吧。多一個盟友,少一個敵人,這種事情顯而易見。”張冰毅微笑道,“我對你沒有任何反感,若是真恨你,當初就會殺了你,可我動手了么?”

楊花臉色一紅。那日,在周莊被他打敗,雖然事后被羞辱,他卻沒加以傷害……反想當初,自己卻是一招一式都想要他性命的。

“好吧,只要你不與‘九重天為敵,我就饒你不死。”楊花吁了口氣,正色道,“今天商會,我勸你別搗亂。否則一旦惹到‘九重天,屆時就算我不殺你,也會有人來殺你。”

“你身為‘九重天殺手,同時是道家傳人,又掌握儒家秘法‘格物致知,與你為敵實屬不智。”張冰毅笑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不過……區區一個小礦,就算申請進出口貿易,審批也是數量微小。三仙山中藏著道家地府洞天,我早已察覺。至于這地府洞天暗藏著什么……恐怕,是……”

“知道太多命會不長。勸你最好別說出答案,否……”

“黃金。”張冰毅還是道出了天機,如此故意挑釁,卻惹得楊花靜了下來。

之前浮動的氣息一下子靜止,便是楊花進入了殺手狀態。之前,可以用天子望氣來察覺楊花的一舉一動,如今卻絲毫看不出她下一秒準備做什么了。

以“天子望氣”對“格物致知”,半年前就知曉完全不是對手。

唯有道家至高法門“龜鏡之術”方可預判出七殺的行為,然而,張冰毅目前的修為,最多只能掌握“鏡術”,做到一絲不漏地鏡像復制對手的動作,卻無法領悟“龜術”的先卜預判。

格物致知是儒家絕學。這半年,雖然他仍未悟出道家龜鏡之術,但在翻閱佛家心經中,卻找到了能與儒家“格物致知”對抗的絕學——“受想行識”。

佛家心經曰: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其中提到的“受想行識”,受指的是五感、感受,想是邏輯思考,行是行動能力,識便是預知、識破。佛本是道,佛家雖非十家九流,但佛家心經中的這段心法,卻跟道家“龜鏡之術”不謀而合。

只可惜,他還未悟出“識”,以“受、想、行”來正面交鋒,仍然輸多贏少。張冰毅有種預感,“識”的奧秘,可以在七殺身上找到。

上一役,楊花被張冰毅以“鏡術”復制了自己的動作,而互相拼刺,輸在武器上。這一次,楊花拔出的短刃,乃是古劍墨離。此劍通體黝黑,揮動如隔空書灑水墨,而張冰毅手無寸鐵,即便是以“鏡術”仿她動作,也無濟于事。

張冰毅卻笑得依舊從容,向后退了一步,隨著楊花沖刺斬來,他也向空中拋了個小球。

“嗡”的一聲響徹四周,一股颶風沿著小球爆開。這是田海康所研制的音爆彈,直接攻擊威力不如“墨鬼喧天”,但波及范圍廣——沿著小球360°全方位爆出音波,雖然不至造成內傷,卻能造成短暫的五感麻痹。

就是那一個瞬間,讓七殺眼蒙耳鳴了一秒,再次睜眼,已找不到張冰毅的蹤影。

楊花將刀橫在身前,沉心靜意,以“格物致知”感受周遭的環境,片刻,皺起眉頭:“風亂了?難道……幻術?”

張冰毅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聽說‘格物致知以感觸外界環境而認知事物,不知道儒家秘法破不破得了‘紅手絹的幻術?”

楊花冷哼一聲:“小瞧我?看我破了你的幻術!”

會議仍在進行,而柳夜已出去了近五分鐘。楊荀百無聊賴,卻忽然收到一條短信。

“荀哥,人家在外邊等你。”

楊荀臉上露出一絲淫笑,起身出了會場。左顧右盼,遠遠看到柳夜正沖他招手,這便大步流星走過去:“荀妹你可真夠調皮……唔……”

楊荀話還沒說完,就被柳夜環頸吻住,這一吻用上了柳門媚術。此術至高境界,一顰一笑就能勾人心魄,便如柳明月,即便張冰毅心分二意同時念動冰心訣和靜心咒,也不敢與其對視過長時間。柳夜算是門中天驕,無法做到柳門大姐一笑傾城這般境界,卻也能以吻惑心。

果然,一吻之下,楊荀眼睛都直了,呆了半晌,才喃喃道:“美妙……美妙……荀妹這一吻實在是美妙……”

柳夜眼見楊荀被惑心,便繼續加以挑逗:“怎么,荀哥,送人家的那個小秘密,能講了么?”

“講……一定得講……”楊荀的眼神依然直勾勾,卻忽然有了一絲神色,“只不過,我怎么以前不知道,荀非梁的女兒,還會柳門媚術?”

柳夜心頭一驚:難道露餡了?不好,我都忘了,他和楊乾坤是表兄弟,自然是道家中人,道家修煉冰心訣和靜心咒,能抵抗普通媚術……心中雖然懊惱急于求成而過于倉促,但憶起這半年向千門反將施妖學藝時的心得:易容并無天衣無縫之說,偶露馬腳,將錯就錯,伺機補足則可。

于是,眼瞼低垂了片刻,媚眼如絲抬起:“人家會的,可多著呢,就怕你……不行,呵呵。”

言語透著挑逗,卻降低了楊荀的心防:“哦?那我倒是要試試看。”

墨尚霜心里有些黯然,默默關上了柳夜那邊的攝像頭。雖然她和柳夜是情敵,但卻無法像柳夜那樣,為了所愛之人的某個目的,就出賣自己肉身。為了喜歡的人,理應守身如玉——這是墨家自古流傳下來的道理。與此同時,她又覺得張冰毅殘忍,以他機關算盡的本事,不會不知道冷冷地下達一個命令,就是把柳夜往火坑里推。作為情敵,看著他對她毫無憐惜,本應開心,但身為女人,卻又感同身受——會不會……一直以來,我也只是像道具般被利用呢?

想到這兒,墨尚霜沉默良久,卻見付可摘下耳釘對著它自拍大頭:“妹子,這妞我搞定了,說好給我介紹的新徒弟呢?”

搞定了?哼。墨尚霜快速敲打回復:“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把女人當道具,只有利用價值?”

付可琢磨了片刻,依然嬉皮笑臉:“別人我不知道,但我其實更喜歡被女人當道具來用,這樣比較刺激,我還喜歡……”

跟癡漢聊情感,簡直是對牛彈琴,墨尚霜氣不過,將付可那邊的監視屏幕索性也關掉。眼下,只剩下張冰毅那邊。她知道,張冰毅面對的才是最大的危險,此時他借著紅手絹的幻術,躲藏在某個角落,而紅手絹設置的九重幻術,已被楊花輕輕松松破去了三重。其實,以他的修為,借助幻術,完全可以進攻制服楊花,他卻伺機不動,仿佛在等待什么。這讓墨尚霜更加氣不過——永遠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琢磨著什么,想著些什么。

氣急之時,墨尚霜快速敲打鍵盤:喂,柳姑娘和楊荀上床了,你滿意了么?

打完這些字,連她自己都吃驚,什么時候……自己可以把上床這樣的事說得這樣口無遮攔了……臉色瞬時緋紅,心中懊惱:一定是被龍叔這樣隨便的人給潛移默化了……我真是……

不等墨尚霜繼續懊惱,耳機里傳來了一絲磨牙的聲音,雖然墨尚霜只能借助張冰毅佩戴的耳釘感知到周圍的事物,她也察覺得到,他的呼吸急促了那么一秒。

他是在……生氣么?

不知為何,墨尚霜反而高興了,雖然高興之余,又多了一絲醋意,但還是開心地敲下幾個字:放心,加油。

張冰毅躲在暗處,仔細觀察著“格物致知”。他要趁著九重幻術都被破去前,達成兩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悟出“識”;第二個目的……

又一重幻術被“格物致知”識破了,紅手絹的幻術庶出于兵家,乃是亂五感而存在,旨在改變周遭環境而迷亂人心。“格物致知”是借助外界事物來感受達到認知的法門,理應被紅手絹的幻術所迷惑,卻為何能夠識破幻術呢?“識”和“知”的關鍵答案,就在這里。

正專注盯著楊花,墨尚霜發來的消息卻讓他心頭猛然一疼,那絲痛牽扯著五感忽然都紊亂了起來,迅速調整好氣息,穩定心緒之時,卻有了異常收獲。

原本怎么也悟不出的“識”在心悸的那一刻,有了感觸。那是一種不自主的畫面聯想,雖然只有一秒,卻仿佛預知似的在腦海里形成了某個畫面。

情緒波動卻能偶觸“識”的境界,讓他忽然有了領悟,此時再觀楊花,他發現,楊花探查幻術核心時,并非瞪大眼睛、豎起耳朵,而是垂目放松,昏昏沉沉地靜止片刻,忽然目露精光,抬手間,便將幻術核心擊破。

“識”是潛意識?張冰毅自小練就心如止水的境界,故此,遇事臨危不懼,能隨機應變,勢如破竹。外在意識越強,則潛意識埋藏越深。無怪之前他怎樣提升五感也無法觸碰到“識”的境界,但方才,墨尚霜發來的消息卻觸動了他掩藏在心中的潛意識。

這就好似畫圓,以五感來接受信息,形成想法,以想法支配行動,行云流水之際,忘卻了受和想,就達到以潛意識驅動行為的識,而識又是超越了五感的存在。

剛剛悟出“識”,楊花又擊破了一處幻術核心,然而,這次核心被擊破時,幻境卻沒有隨之消失。

張冰毅笑了,第一個目的剛達成,第二個目的也隨之完成。

他提前一天便來到蓬萊島三仙山,找了一天,也完全找不到三仙山道家地府洞天的所在。故此,他囑咐紅手絹在三仙山中以奇門九門為點,布施出九重幻術,將整個三仙山籠罩。為的是讓楊花破去九重幻術之際,可以誤將三仙山地府洞天的幻術核也給破去。

果然,在三仙山西北角,楊花將地府洞天的幻術核破去,讓張冰毅找到了入口。而由于紅手絹的幻術范圍正好將其籠罩,使得楊花并未察覺張冰毅已潛入地府洞天之中。

進入地府洞天,張冰毅一眼之下,心中明白了一半。而墨尚霜此時也發來了柳夜探出的消息:“華爾街近兩日會有大批黃金沖擊市場,金價會驟降。”

張冰毅思索了片刻,冷哼一聲,怒道:“尚霜,咱們重組千門還缺火將。但是能打的人不是沒有,蓬萊島這里除了盛產‘海市蜃樓,還盛產民族英雄。反將除了會易容,更得會當托兒,會策反。你讓柳夜務必阻止這次簽約。哦,順便跟師父說一聲,立即期貨做空黃金,有多少,做多少。”

話音落,楊花已破去紅手絹第九重幻術,步入地府洞天的入口。

“你都看見了?”

張冰毅表情嚴肅,再也沒有之前的笑容,冷眼盯著楊花:“賣國,好玩么。”

“既然你知道了,就死在這兒吧。”

柳夜綰好頭發,整理好衣服,從一間古建筑中走出。身后,楊荀口吐白沫,早已沒了意識。

雖然有些疲倦,但從楊荀口中,也猜出事態嚴重。按照張冰毅所說,必須阻止這次簽約。墨尚霜傳達的消息提示蓬萊島除了盛產“海市蜃樓”,還盛產民族英雄,更提示身為反將的自己應當學會當托兒和策反,這是什么意思?

向會場走的這段路上,柳夜忽然留意到右手邊一處景點赫然寫著戚繼光故里。

民族英雄……戚繼光?難道……

一隊游客正巧跟著導游經過此地,導游邊走邊介紹道:“明代大將戚繼光是家喻戶曉的抗倭英雄,可稱為我國歷史上中華民族反對外來侵略壓迫的第一位光輝典范,并且在保衛祖國海防的殊死斗爭中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

戚繼光是兵家的,而且是保衛祖國海防的英雄……冰毅,你的意思我懂了!

迅速奔跑到會場,此時,會議前戲剛剛結束,授權儀式剛剛開始。主持人正要宣布審批通過,柳夜的怒叱響徹會場:“不通過!”

主持人和主辦方面面相覷,胖子李晟努力睜大眼睛:“大小姐,您這是……”

“我說了,不通過!審批不通過!”柳夜走到臺前,一把奪過主持人的話筒,“請問這里誰姓戚?”

會場一時安靜,戚姓本不常見,諸人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應答。戚嘯天玩著手中核桃,好一會兒,緩緩起身,拇指對著自己胸膛指了指,并不搭話。

“聽聞抗倭英雄,戚繼光后人在此,想必便是您……”

會場頓時議論紛紛,孔玉也恍然大悟:戚繼光是明朝兵家中人,難道說……戚爺是戚繼光的后人?無怪他會接受匿名邀請來此參加會議,方才還在水城之上遠眺渤海考我兵法……

“不錯,老夫戚嘯天,祖上戚繼光。”戚爺一拱手,“你找老夫何事?”

“戚繼光是抗倭英雄,事跡千古傳頌,他的后人也一定是愛國虎將!請問戚爺,若是這蓬萊島上有私通外寇,走私辱國的事,您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么?”柳夜上來一頂大帽子就扣在戚嘯天頭上,惹得會場中人紛紛把目光集中在戚嘯天身上。

“哦?黃金進出口審批,走的正規程序,還扯上私通外寇了?怎么個私通法?”戚爺表情淡然,依然低頭玩著核桃。

“打著審批的幌子,卻能瞞天過海把大批黃金送到日本。您覺得,這算不算是私通賣國?”柳夜頓了頓,又道,“這蓬萊島最厲害的,恐怕就是‘海市蜃樓。幾百噸黃金偷運出去,也不是什么難事。”

戚爺沉默了片刻,手中突然停止轉核桃,抬眼盯著柳夜:“荀萱萱是吧。老夫憑什么信你?”

柳夜咬了咬牙,突然一副浪蕩樣子:“哼,楊荀那色痞在床上什么都說了。沒想到他們為了搞垮我父親,用心如此歹毒。您也知道,大批黃金流入國外,勢必帶動國內金價慘跌。我可不想明天頭條是我父親荀非梁跳樓的報道。”

“啪嗒”一聲,戚爺手中的金剛核桃被生生捏碎。會場慌亂之際,戚爺大眼掃了一圈:“果然混了不少道家高手。兩千年前,道家徐福帶著五百童男童女去了東瀛,兩千年后,還想帶著黃金孝順你們祖宗?老夫此生最恨賣國賊。不相干的,給他三十秒滾蛋時間,三十秒過后,殺,無,赦。”

頭三秒鐘,會場毫無反應,柳明月媚笑著煽風點火道:“不跑的一會真的會死哦,你們每個人的臉我也都記下來了,明兒個敢有一個說閑話的,傳照片的,一定是一家人陰間繼續好好過日子,您說是吧?立地閻王——戚爺?”

戚嘯天哼了聲,一甩手,碎核桃噼里啪啦砸在一人的腦門子上,頓時,那人“啊”的一聲慘叫,鮮血噴得到處都是,這個變故只嚇得人潮涌動,果然,不出三十秒,會場只剩下了不到四十個人。

“霜降,老夫剛才帥么?”

“帥。”

“孔玉,老夫剛才爺們兒么?”

“純的。”

“那還不動手?”

楊花飛身砍出數刀,卻被張冰毅一一架開。幾招下來,虎口被震得生疼,進攻招式竟然被張冰毅預判了。更讓她驚奇的他是手中的劍。柄四寸半,鋒二尺有余,劍身通體潔白,并非古劍。

“你拿的什么,竟然可以擋下墨離?既然不是古劍,為何也鑄有經脈?”楊花一甩墨離,將真氣運至劍鋒,古劍多鑄經脈,若沿劍體經脈而動,則劍體發出嗡鳴呼應,從而人劍合一。

張冰毅輕輕一甩劍身,那潔白如玉的劍也發出細細嗡鳴:“君子無邪。劍如其名,兵家,哦不,千門提將白無邪傾情打造。”

楊花嗤之以鼻,現代人的鑄劍工藝又怎能和古人相較?瞪了張冰毅一眼,只當自己方才心浮氣躁,才被他識破進攻招式,吐納穩定心神后,雙目微閉,仿若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原先流露的殺意也消弭無形。

張冰毅索性也閉目養性,將五感盡數封閉,什么都感覺不到的時候,心中就開出了一扇窗,一股亮光由遠及近,斜斜從下往上劃過。下意識地揮動無邪劍去斬擊那道亮光,果然,睜眼時,無邪和墨離已撞在了一起,動作毫無停滯,甚至沒有任何思考,向下翻腕橫向一劃,便逼退了楊花。

“你……你會‘格物致知?”

“是受想行識。笨蛋。”張冰毅仔細回味剛才的感覺,忽然想到什么,“楊花,道家的船出海多久了?”

“出海?什么出海?”

“果然,你只不過是九重天的工具,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張冰毅忽然一個俯沖,楊花立即迎擊,卻不料這一招乃是虛晃,等到準備還擊時,才留意到腳下不知何時多出一枚音爆彈。

“嗡”的一聲,塵土飛揚,嗆得楊花連連咳嗽,煙塵散去,又哪里找得到張冰毅的身影?

制服了道家眾人,戚嘯天再次把目光投向柳夜。

“漢奸處理完了,老夫不是傻子。也該找你說說事了。”

柳夜的眼前,浮現著墨尚霜發來的消息:快跑!

跑得掉么?對方僅僅三人就干掉幾十名道家高手,她一個女子,武功平平,又怎么跑?

“楊荀乃是楊乾坤的堂弟,自承道家心法。姑娘能把他哄上床,套出話,絕非常人。”孔玉站在戚嘯天身邊,陰聲道,“方才小生便有所疑惑,道家若真有陰謀,破軍不可能不摻一腳,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半年不見,千門反將的本事倒真是學得像模像樣呢,是吧,柳夜姑娘?”

柳夜被識破身份,卻并不慌張,緩緩撕去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微笑中透著從容:“不愧是貪狼星。柳夜參見戚爺。”

戚嘯天揚了揚眉毛:“歸降得倒挺快?你不是張冰毅的女人么?”

柳夜心頭緊張,但眼前浮現著墨尚霜發來的提示:他說,反將就是要隨時策反……拉柳明月下水。

“柳夜一直奉大姐之命潛伏破軍身旁,伺機而動。”柳夜說著,將目光投向柳明月。

戚嘯天側頭看了看柳明月:“笑春,你可知道此事?”

柳明月面不改色,幽幽道:“將錯就錯唄。若是貪狼有些用,又何苦這么漂亮一個美人潛伏著做諜中諜呢。您說是吧,戚爺?”

此話一語雙關,在戚爺看來,眼前的柳明月是他亮殺門的春分堂主,半年前就設計架空了柳門,取代了柳明月的位置,他自然不知道柳明月和春分原本就是一個人的秘密。美人做諜中諜,指的是柳夜,也同時代指自己,而這番奚落也讓孔玉臉色十分難看。

“哦,既然是柳門之前就安插的棋子,老夫也不好多說什么。只不過,那臭小子對你格外上心,老夫是不是……可以再拿你當一次人質,把那臭小子引來呢?既然將錯就錯了,今日就來個撥亂反正。一個小時之內,他要是不來救你,就別怪老夫辣手摧花了。”

柳夜臉色微變,卻盼著墨尚霜把信息傳給張冰毅,讓他千萬別來。

墨尚霜的手,卻在給張冰毅發送了柳夜被俘的消息后,懸在了半空。

一柄墨色短刃架在她頸部:“不許動。通常,本姑娘不殺女人。”

楊花灰頭土臉,略顯狼狽。追殺破軍,卻有了意外發現。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便知道墨尚霜在給張冰毅發消息。

“給他發消息,說我在你身邊等他。”楊花猶豫了片刻,忽然笑道,“明月姐說你跟柳夜都挺喜歡這混蛋的,我倒是要看看是你重要,還是她重要。”

墨尚霜心頭一顫,卻拒絕打字。楊花便幽幽道:“你要想明白一件事。來這兒找我,他還有可能活命,去柳夜那里,那等于去見閻王。而且……你不想知道你跟她……誰更重要些么?”

的確,悟出“識”的張冰毅如今有了和楊花短刃相拼的資本,但若是去救柳夜……那等于同時面對閻王、貪狼和霜降三大高手……況且,半年前,張冰毅只身前往上海拼死救柳夜,將其帶回墨家時,她就想過——若是自己也遭遇不幸……他會舍身相救么?

猶豫了片刻,墨尚霜敲打了一行字:墨尚霜在我手中,一小時內不到,撕票——楊花。

兩條消息一前一后浮現在眼前。

都是一小時后撕票。

兩邊都是殺人不眨眼,說到做到的主。

張冰毅站在蓬萊水城,眺望渤海,只覺得心里很累。

這個時候,機關算盡也無濟于事……是不是應該把一切交給直覺呢?

海風吹拂,帶著咸咸的味道。張冰毅忽然笑了,海浪聲、沙鷗聲和著大笑聲響徹海岸。

笑罷,張冰毅隔空道:“楊花,帶尚霜去戚嘯天那。我告訴你十五年前那個秘密。”

說完,張冰毅摘去耳釘和隱形眼鏡,把耳釘的攝像頭對著渤海,緊接著,身形一閃,消失于海岸之下。

十五年前那個秘密……他還記得?楊花心頭悸動,發現墨尚霜正盯著她,慌忙辯解:“別、別以為什么秘密就能讓我……哼,本姑娘只不過想給他個機會而已……跟我走。”

二人來到蓬萊閣會場時,戚嘯天正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看到楊花進來,笑著對柳明月道:“笑春啊,這就是你新收的門徒?厲害,又多擒了一個人質回來。墨三小姐,墨名那老不死的近來還好吧?”

墨尚霜沉默不語,走過去和柳夜坐在一起。幾人沉寂無話,時不時看著時間,眼看就要到一小時,張冰毅也準時出現在會場門前。

“今天就是你的死……”戚爺的話還沒說完,張冰毅卻把風衣拉開。風衣之中,是電雷管和TNT。

“別怕,戚爺。”張冰毅笑道,“這點TNT比您之前炸紅手絹的轟天雷是弱了些。于是為免炸不死您,這會場四周我也都安放好了。轟天雷是搞不到,不過就地取材,附近開金礦用的炸藥,還真是不少啊。”

霜降一拍臉,苦笑道:“叫警察,玩炸彈,每次都是這幾種花樣,你小子不膩歪么?”

“不膩歪,屢試不爽,自然不膩歪。”張冰毅學著戚嘯天,大剌剌地找了處桌子坐下:“柳夜、尚霜,先都過來。”

楊花看了下柳明月的臉色,戚爺也是黑著臉一言不發,二女便都走到張冰毅身邊。

“這次,我找戚爺,不是單單為了救人,是有筆買賣,想跟戚爺合作。”張冰毅指了指墨尚霜的筆記本,“我在蓬萊水城留了一處攝像頭,對著渤海。這本子監視著蓬萊水城外渤海的一舉一動。戚爺知道,渤海連的是哪嗎?”

“哼,連黃海。”

“黃海東臨韓國,再向東是日本,您都知道吧。”張冰毅眼見楊花要說話, 又指著楊花道,“什么都不懂的人就先閉嘴好么。”

“漢奸要偷渡運送黃金,柳家小妮子剛才就跟老夫講過了。”戚嘯天敲打著桌子,“別以為扣頂帽子,老夫就得跟你一起抗日。”

“戚爺,兵家自古以黃金為戰備必需品,所以不管是兵家還是您,儲蓄的黃金都不在少數。道家這些年和國外勢力勾結,在地府洞天囤積的那些黃金今日送出去,明天就會變成紙黃金出現在華爾街。短時間大批黃金涌入,就算您不懂經濟也明白是什么后果吧。”

柳明月在身后微笑著解釋:“黃金大跌咯。”

“對。華爾街大鱷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做空黃金賺取暴利。而全球金價的波動亦可能直接誘發亞洲金融危機。您老人家若是有空,也應該多看看西方經濟學報,了解一下基本常識。”張冰毅指了指懷中的引爆裝置,“您是不計前嫌跟我一起打漢奸,還是在這拼個你死我活,您選。”

孔玉也在一旁勸諫:“他所言不虛,最好現在就將手頭黃金變現減少損失。畢竟地脈沖擊也正是這兩天。”

“不忙。”戚嘯天卻沉得住氣,“若是真跟他講的一樣,這個時候跟風拋售黃金,只會助漲華爾街大鱷的陰謀。若有機會,劫了道家偷渡走私的船更加好。渾小子,他們出海了么?”

張冰毅看向墨尚霜隨身帶著的筆記本,尚霜隨即會意,把影像調出來,屏幕中,幾艘船正隱約離開港口向著黃海方向駛去。

戚嘯天不免恨得咬牙切齒:“這群兔崽子還真準備當漢奸!行,張冰毅,這次算是和你一條船,暫且放過你。霜降,招人馬,追。”

說著,戚嘯天帶著孔玉等人揚長而去。柳明月對楊花道:“你倆還有什么恩怨沒了的么?”

楊花瞪著張冰毅,良久才道:“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不辭而別,并非我所愿。師父被‘九重天內部陷害追殺,所以強行帶走了我。”張冰毅正色道,“后來國內修煉殘酷,也喪失了一部分記憶,對你的印象的確有些模糊,但是最近悟出‘受想行識后,記憶也恢復了一部分。十五年前……”

楊花吞了口唾沫,忽然臉色羞紅:“不、不許在這里說出來,你、你跟我來……”說著飛奔到會場一個角落。

“說、說吧……”

張冰毅苦笑著搖了搖頭,并不說話,只是拉著她的手,在手心中央畫了個符號。

“你都……記起來了……”楊花頓時淚流滿面,銀牙緊咬,好一會才說,“今天就放過你。不過以后你要小心了。你壞了‘九重天的好事,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

和楊花的恩怨也暫且告一段落,帶著眼角還掛著淚的楊花回到會場中心,柳明月忍不住“嘖嘖”搖頭:“處處留情,倒和你師父沒兩樣。戚爺這么慌忙著去渤海,連恩怨都放下了。你就不跟著去么?”

“哦,幾艘船、百噸黃金。”張冰毅揉了揉太陽穴,“我去了他不好獨吞,都讓給他好了。不過,明月姑娘能不能幫我轉告一句話?”

“講吧,唉,壞人,壞出水兒了,每次都讓人家替你善后!”柳明月唉聲嘆氣,眸子里也似透著絲絲情意,惹得其余三女都有些醋意——畢竟,論美色,誰也不及柳明月三分。

“幫我轉告戚爺,說他怎么也是忠良后代,別老做壞事。那個……如果想減少點自己的損失,還想為國家出點力,就多跟儒家學學,看看八卦新聞……咳咳。明月姑娘,來日方長,我們就先走了。”

帶著柳夜和墨尚霜離開蓬萊島的途中,柳夜道:“戚嘯天能追到道家么?”

“追不上。咱們都來晚了。”

“可是剛才尚霜妹妹電腦屏幕里明明就……”

“聽說過……海市蜃樓么?”張冰毅笑著伸了個懶腰,“他祖上就在蓬萊水城抗倭,他也十分想去效仿一下,我借他做火將,算是成全他。”

墨尚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殺人不眨眼的閻王每次都被他耍,她甚至可以想象出戚嘯天發覺被耍后暴跳如雷的樣子。

“那這一出千門大局算是做完了么?”墨尚霜笑問,“主將是你,反將是柳姑娘,風將是我,白無邪算是提將,借了戚爺當火將,唔……”

“局還沒做完,畢竟金子還是被送走了。”張冰毅嘆道,“剩下的,得看謠將了。”

“謠將?”柳夜和墨尚霜面面相覷。

“付可很會泡妞,有時候,拯救國家得靠女人……讓他到處散播傳言吧,就說……金價暴跌,千年難遇,搶購從速。”

尾聲

果然,2013年4月15日,全球金價暴跌20%,只不過,幾乎同時,各種有關黃金的傳言四起,就連儒家掌控的媒體都幫助渲染,一時間掀起了全國上下的購金狂潮,一個震撼華爾街的名詞響徹世界——“中國大媽”。

華爾街大鱷在美聯儲的授意下舉起了做空黃金的屠刀,不料半路殺出一群“中國大媽”,一千億人民幣,三百噸黃金瞬間被掃,華爾街賣出多少黃金,大媽們照單全收。一場“金融大鱷”與“中國大媽”之間的黃金阻擊戰,“中國大媽”完勝!

注:張冰毅回憶時以及柳明月所提到的“師父”,指的是張冰毅修煉大成之前,為他傳道授業的師父,并非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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