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冰寒
(一)文竹
文竹黃了,又青了。
文竹是朋友送的,剛拿回來的時候很旺盛,碧綠的枝干和青翠的針葉,根部還夾帶著兩枝嫩嫩的新枝條,整棵兒足有一米多高,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棵迎客松。但我仍覺著文竹在高雅的姿態中似乎缺少點東西,又或許只是自我感覺罷了。
文竹的高雅惹得我非常喜愛,對它也格外照顧,每天都記掛著幫它澆水。但好景不長,約莫半個月后,文竹葉便開始發黃,到最后就連新發的枝兒都黃了,葉掉得滿書桌都是,憔悴極了。我還納悶是否是放在家里養得太嬌弱而少見陽光呢?清掃了幾次書桌后,只能痛心地把它搬離,放到墻角,只是習慣性給它澆點水。我眼看著枯死的文竹,最后還是狠下心重買了一盆。
新買的文竹是小盆的,好心的老板娘告訴了我養殖文竹的竅門,還特意提醒我,要是發現文竹葉黃了,就把黃的剪去,然后要抱出去曬曬太陽,這樣文竹就會重新發枝了。
聽到這個說法后,我忙興沖沖抱著這盆文竹回家,路上還專門在超市買了把剪刀。回到家擱下新買的文竹便忙活了起來,大刀闊斧地把所有黃的枝條全部剪了,只剩了五棵還有一些綠意的桿,剪完了的文竹沒了以前的繁茂旺盛,只留下頂著一點綠的五根光桿。一頓忙活后,我把文竹澆好水抱到了走廊上,臨進門時還回頭瞥了一眼,發現剩下的那幾條桿真是孤單極了,恰似形單影只的自己。盡管文竹已經沒了以前的繁茂,但我仍隔幾日就給它澆水,還細心地觀察著它是否發新枝了。
上個月,因去昆明培訓離開師宗一個星期,到了昆明還仍掛念著大小文竹,擔心它倆因無人照顧而干死了。培訓完后,雖然已是深夜,我還是迫不及待趕回了師宗。當我端著水來到走廊上時,借著門口傳來的微光,猛然發現枯了的文竹居然從剩下的幾根光桿上發出了許多新枝條,長得足有幾寸了。在拔新長出來的雜草時,我又發現了根部竟然還噴發出了兩根新芽,像初出洞的蛇。
文竹又青了,嫩綠的新枝在晚風中一搖一擺,經歷了風吹日曬的文竹比剛從花店拿回來時少了嬌嫩,卻更有精神了。
(二)妻子
妻子是昨夜乘火車走的,剛來了六天就又走了。
女兒也隨同妻子一道回了廣西。小小陋室又只剩下我一人,看著倒在墻上的影子,看著妻子與女兒來這幾日短暫生活過的痕跡,心里孤單極了。
昨天白天,我帶著妻子和女兒先在師宗各廣場和公園玩了一圈,然后又買了一些準備帶回廣西的特產。這一路上女兒真是高興、歡快極了。但是,買完東西后,天忽然陰了,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無奈之中,我們只好打道回府。
女兒是個愛鬧愛笑的小家伙,乖巧聽話,彎彎如月的眉毛下有一雙晶瑩黑亮的大眼睛,再配著一張蘋果似的圓臉,小嘴兩邊還有兩個小酒窩,為她平日里的一笑一顰更增添色彩,也讓大家不會對她的調皮感到煩惱。
回到家后,蒙蒙細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女兒一屁股坐到床上就沒了動靜,我和妻子也開始忙活起收拾家什,好為晚上的遠行做準備。正當我和妻子納悶女兒為何會突然這么安靜的時候,女兒開始說話了:“媽媽!今晚就要走了嗎?”
聽到女兒的話,我和妻子都轉回頭看著女兒。女兒的聲音中充滿了委屈和不舍,兩眼中已經噙滿了淚珠。妻子被女兒突兀的問話給驚住了,愣了一下后,忙邊朝女兒走邊回答:“是的!還有五個小時了!”
女兒聽后便嗚嗚地哭了起來,淚如決堤了的洪水,瞬間涌滿了她的小臉……看著依偎在一起的母女倆,我本就因要分別而難受的心里更堵了起來,嗓子眼硬硬的。本已想好如何安慰女兒的話也被堵在了嗓子眼,忙轉過身,習慣性摸索著從口袋中掏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實在不愿讓妻子與女兒看到我也已然模糊了的雙眼,更不想讓她們知道我比她們更加不愿意離別。
壓抑的氣氛充滿整個屋子,直到妻子哄乖了哭泣的女兒,這氣氛才得以緩解了幾分,但誰都不愿再開口了,窗外的細雨一直沙沙作響……
(三)我
凌晨已近,火車怒吼著嗚嗚的汽笛聲“哐當哐當”遠去,留下思念的微風。
我又一次習慣性地掏出一支煙點燃,扭頭朝黑黝黝的軌道盡頭瞥了一眼,然后轉過身,跟著和我一道送別妻女的同學一起順著月臺往車站外走。
文筆坡上,通體透亮的文筆塔孤零零地聳立在那里,似乎也在告訴我盡管獨然但也要學會自己給自己增添色彩。掃視了一眼本該熟悉卻略覺陌生的鳳城,我黯然地自言自語了句:“往年是母親或哥哥送我到這里而眼淚汪汪,今年卻換成了我,這生活啊……我還是情愿她們送我。”
同學也盡知我的意思,他深嘆了口氣說:“是啊!門口道別嘛。”
是的,門口道別!這樣就成了她們送我,也輕減了妻子和女兒的幾分哀傷,至少她們不用像剛才這樣淚蒙蒙地上了車,大可以站在門口坦然地說聲再見就行了!
燈下,青了的文竹影子和我的影子交織在了一起,我不由想起了南唐后主李煜的詞:窗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李煜因江山盡失的落寞我是沒有,但我卻有思念的情懷,也更喜歡其中的那句“別時容易見時難”。現代社會的交通和通信都比較發達,但我和妻子卻因生活的無奈而聚少離多,這一別又不知何時能再見了。想到這些,我又回想起新生的文竹,不覺細看起那盆重新端回書桌的文竹,發現它的新枝條越發青翠了。
文竹經歷了風雨霜露才變得越發青翠、堅強,也驅除了它在我心中的那份嬌嫩感覺。擱下筆,看著窗外微微一笑,對妻子和女兒的思念似乎又輕減了幾分。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