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石軍
今年春節,參加了一次老同學聚會,基本沒說什么話,只是聽,同窗的他在說;看,同桌的她在笑。
我一向很少參加同學聚會,因為,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十幾年、幾十年的時光,大家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有著各自迥異的事業,甚至完全不同的價值觀。人群中,還總有專門來刷存在感的家伙,恨不得讓你數數他銀行賬戶上有多少個零。這讓我對同學聚會有一種抵觸,怕破壞了一種境界,怕打亂了一種風景,怕丟失了一種情懷,怕模糊了一種記憶……
說來道去,只能緬懷舊日,把老話題翻了一遍又一遍。不過這一次,我想我終于明白了。
幫你數數看看啊!能出現在老同學聚會上的,女生要比當年更嫵媚,更懂風情,而男生要比現實更熱情,更幽默。談吐流利,舉止文雅大方。只要席間還有一位女同學,在座的男生,就會變成熱情的紳士,巧舌如簧,妙語如珠,還都那么會用雙關語,不時贏得聲聲喝彩。
而如今囊中羞澀或境況不佳的同學,卻少有參加,或者勉為其難到場的,也盡量不主動發聲或遠坐一角當聽眾。
每次看到當年的小玩孬,拿著酒杯,在人群中游走穿梭,居然徹底治愈了口吃,和女同學談笑風生的時候,我就覺得哪里出了問題。這些借著酒精和友情的話語,在半真半假、半醒半醉之間的告白,才夠真實。
昔年分別時,許多人因為青澀,該說的話沒敢說,該做的事沒敢做;又或者是說了、做了,怕遭遇不必要的尷尬,于是就帶著滿眼淚水,滿心傷痛甚至有過那么一點的自嘲,黯然離去。現在不一樣了。大家都各自演繹自己的老練和成熟。
所有的人都喝醉了?不,酒醉話醉心不醉。桌上觥籌交錯,桌下小手緊握。仔細看,那雙手已不再是當年的晶瑩剔透,而是散布著若隱若現的青筋。時光啊!就是這樣,先打磨你的手,再叩問你的心。
十幾年、幾十年來去匆匆。有多少人真正認真思考過什么是人生?老同學聚會上喧鬧的聲浪,是否在追問,是不得已嗎?等大家終于可以放慢腳步,自信從容地表達自己情感的時候,一切早已煙消云散、物是人非。我們是要多么的善于克制自己的情感,才能換來今天歡聚時的忘情啊?我們一路跋涉,是要經過旅途多少次的磕磕絆絆,才會用言辭來包裝真愛啊?我看著看著,便動容了。
現在終于可以用講笑的方式,說出當年沒能說出的心事——這是世界上多么另類的表白啊!沒有音樂,沒有鮮花,只有一桌桌頻頻舉杯的人。于是,在重逢的那一刻,造就了滿桌子巾幗英雄和義士豪杰。
大家高舉酒杯,笑滿淚眼。以最大的氣力,用酒話說出最嚴肅的話。
大家雙手緊握,促膝耳語。以最大的耐心,扮演一無所知、天真無邪的聽眾。
我聽得到這里面的傷感。有人說,現在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嗨!同學。
我們是老同學,不是詩人!人生本苦短,讓我們一起,活得粗糙一些吧!讓我們一起呼喚:歸來吧。
走了這么久,你累了沒有?
小村東南角,幾排矮瓦房。土溝、磚橋、白楊樹,墻南棉花大操場。溝底淌水東西流,橋通南北趕學忙。還記得罷飯風波,怎能忘晚自習,那圓圓的月亮,還有,月光下,扎著兩個小辮兒的村姑娘。
我的母校,我的同窗。我的心啊,幾十年后,依然駐足夢鄉的老地方。
一次擦肩,轉眼隨風散。緣定三世,愿今生,永如初見!
(責任編輯 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