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 董天策(重慶大學新聞學院院長、教授、博導,本刊特邀審讀員)說理,就是講道理。大家都要講道理,這無疑是起碼的常識。如果有人突然問:你會說理嗎?你一定覺得奇怪,立馬反問一句:這還用問嗎?!讀《同舟共進》2015年第4期的專題策劃“我們應當如何說理”,我才深切意識到:不會說理,恰恰是國人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
當然,這里的“說理”是指“公共說理”,即人們對公共事務發表看法、展開討論這一過程中的說理。當下中國的公共言論空間,不會說理的,不講道理的,比比皆是。誠如“題記”所說:一些不同觀點的交鋒,往往會變成政治、道德的攻擊,甚至人身辱罵,屢見不鮮的“微博對罵”“微博約架”,使網絡言論充斥著粗鄙之語,充滿了暴戾之氣。何以如此?這的確是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葛劍雄認為,之所以出現“語言暴力”現象,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講理”的直接源頭是“文革”。中國歷來缺少理性的社會調查和科學的數據分析,習慣于主觀武斷,也是造成“語言暴力”的原因。另外,民生中出現的問題也加劇了“語言暴力”的泛濫。葛劍雄強調,建設和諧社會,離不開語言的和諧。“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樹立核心價值觀”這幾個字里面,哪個字離得開文明,離得開說理?
唐小兵與劉擎的對談,深刻剖析了公共說理文化中的一些問題。在現代社會,我們沒有辦法回避“說理”,而且公共說理在很大程度上與語言習慣、思維傳統等緊密相關。大鳴大放、大字報、大批判、大辯論式的“文革”語言,對今天的中國人尤其是“紅衛兵一代”影響深遠。隨著互聯網包括移動端的發展,現在每個人都可以參加公共討論了,但很多人還沒有習得公共說理的規則和意識,再加上匿名的狀態,可以不負責任,帶來的可能問題就是極端的平等化或民粹化。
邱震海指出,“學會討論”是民主的重要一步,是解決社會問題的“小藥方”。今天的中國,公共空間已經形成,討論的聲音也很熱烈,但公共討論的文化遠沒有形成——我們還沒學會如何討論,因為討論往往是在“情緒場”上爭執,而忽略了“邏輯場”上的問題。在培育公共說理文化方面,國內媒體嚴重缺位、嚴重失職。譬如,面對公共事件中網絡言論的情緒化表達,媒體未能及時把利益相關者請來,就事情的真偽、誰對誰錯等問題展開辯論,尋求答案,從而有效地引導輿論。
羽戈指出,如今讀胡適的文章,首先需要注意的不是他說出了什么道理,而在于他如何“說理”。的確,胡適說理的邏輯、風度是值得認真學習的,他提出的不少“說理”的原則,至今仍有現實意義。胡適要求,“做學問要在不疑處有疑,待人要在有疑處不疑”;“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君子立論,宜存心忠厚”;“凡論一人,總須持平”;不要讓“名詞代替了思想”。由此可見,如何說理,不僅與治學態度有關,而且與人格修養有關。因此,說理的意義在于:對個體而言,它可以塑造一種公民理性;對社會而言,它可以塑造一種公共理性。
應當說,專題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深入探討了公共說理的若干問題,具有很強的啟發性。學者徐賁就曾指出,“公共說理不是一種理論,更不是一種學問和學術,而是一種實踐的能力和公民的素質與行為習慣。”作為一種素質、習慣、能力,說理需要從小養成。“理性話語的價值觀是與他人平等、尊重、以說理相待的關系,并在這個基礎上不羞辱他人、不欺騙他人、不歧視他人、不傷害他人,不使用任何暴力(包括語言暴力)對待他人。這也是一個文明社會的價值觀。”倘若還要對公共說理作進一步的了解,可以讀一讀徐賁2013年出版的《明亮的對話:公共說理十八講》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