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比他好的男人帶到他面前

文◎葉書夏

把比他好的男人帶到他面前

文◎葉書夏

花蕾的過程，你含苞你的，我含苞我的。欲放的前一刻，我說你不認真，你說我殘忍。我們的愛情，就曾有過這樣的對白。

初春不見花

繁沙是我帶回來的第三個男人。

我們回來的那天，是一個晴朗的禮拜天，三月的陽光很溫暖，小區里有很多人在閑坐、散步。我和繁沙衣著光鮮地從他們中間經過，繁沙的一只手拖著行李箱，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溫潤得不時有人朝我看過來。

在羅馬港灣這片高檔住宅區，不少人都認識我。三年前，讓許多女孩兒都夢想成白馬的男人被我擁有著，當然，或許這還不足以讓她們來知道我，真正讓她們因嫉妒而知道我的，是電視臺某男主播愛我愛得太離譜。

這個城市最高的樓上，曾經為我下落一場花瓣雨，那天是我的生日，正當我從那棟樓下面的街道經過時，玫瑰花瓣傾灑而下，很快我就站在一地玫瑰的中央；還有一年的情人節夜晚，這里的江邊無比喧嘩燦爛，放了整整半小時的煙花，第二天很多人在估量，說昨晚那個示愛的男人，這一次的出手肯定是接近五位數的。這些夏歷川為我做過的酷事，并沒有讓我感動，作為他的攝像師，他在我的鏡頭里，仿佛才更真實一些。真正讓我接受他，卻是后來的一個冬夜。第一次下雪的那天，天氣很冷，雪粒子嘣嘣地打著演播廳的大窗玻璃。夏歷川主持的節目終于錄制完畢，我習慣性地等他先離開廣電大樓，在遠離大樓一段后才站在路邊等車。

但是這一次，他并沒有

把車停在我面前一直說要送我回家，他只是稍作停留，下來脫下他的大衣給我披在肩上，轉身后，又轉過來，把大衣的第一顆紐扣給我扣好，然后開著白色POLO離去。

那晚，我沒攔計程車，就是那件大衣和他轉身再轉過來為我扣上的紐扣，讓我覺得它比玫瑰和煙花都讓我心里充滿暖意。

我們相愛了，我這才理解，這個外表俊朗有型的男人，其實是很溫情、像我一樣很執著的男人。我們很快住在了一起，我說我習慣自己的家，于是他就搬到了我的羅馬港灣來。

我們每天挽著手出去，挽著手回來，迎接一些驚奇的目光。外表上，我和夏歷川是有距離的，二十五年來，我就算有過自戀，卻也只敢承認我有氣質而沒有其它。愛情就是這么奇怪，很多像芭比一樣美麗的女孩兒把夏歷川當王子，但夏歷川只當我是他的芭比。

初春不見花，各種枝條只有剛萌發的芽，每天都只生長一點點，讓人感覺繁華春景還是一件很久遠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我卻讓夏歷川搬出我的家。他一直解釋，直到那天傍晚我還是沒對他說一句話，最后夏歷川很頹喪地離開羅馬港灣，我卻站在十一樓的陽臺，看著他的背影，叫著他的名字淚水洶涌。

幾天后，我也離開了羅馬港灣。

每個角落都是往事

這三年，我帶回過兩個男人，他們比夏歷川更高更帥，還有，他們像夏歷川一樣愛我。我們會在羅馬港灣住一個月，直到夏歷川知道后找來，我輕松地給夏歷川一記創傷；然后夏歷川離開，我也離開這個傷心地。

很多人都開始說智申申是個壞女人，莫名其妙地賤踏愛情。我知道，我只是一個心底自卑而又執意的女人。

早晨起來，繁沙問我今天去哪里。

我把雙手伸進頭發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這次回來半個月了，夏歷川還沒有找來，過去兩次都是不到一個星期，他就會帶著復雜的表情找來。我會大聲嚷著告訴他，“夏歷川你看到了，我現在的男人很優秀。”

繁沙以為我沒聽見，又問今天去哪里，我把額頭擱在茶幾上，說：“繁沙，你一個人出去吧，想去哪就去哪。”

繁沙出去后，我安靜地打量我的房子，每個角落都是往事——三年前一只茶杯飛起，因此而傾斜的那框油畫依然傾斜在墻上，我沒勇氣來動它一下，知道一調整，白墻上就會有個傾斜的長方形，它的四邊是灰塵。

半小時后，繁沙打電話告訴我，說他正在舞場，問我要不要去，我聽到他那邊正放著《女友嫁人新郎不是我》，印度舞曲我聽不懂，但是明白里面一定有個受傷男，他“打黑打黑”地唱著孤獨憂傷。

我說：“繁沙，你好好玩吧，明天，你就回去，我很抱歉，這次我要留下。”繁沙猶豫了，但又沒說什么，最后是我先掛的電話。

繁沙是我的最后一場了。如果夏歷川依然來，我會這么說給他聽。

他也選擇了離開

繁沙第二天清晨回來時，我沒有覺察到，直到他走進臥室一下子壓上來，我才驚醒，他一身的酒氣，我掙扎著推開他，并很快從床上坐起來，拉過被子捂住自己，驚慌地叫著，“繁沙，你要干什么？”

繁沙不說一句話，喘息著，烈焰般的臉又湊過來試圖強吻我。我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朝他揮去。他退后一個趔趄，定在那里。

我把手重新放到被子里，拉散睡衣綁在兩個肩頭的蝴蝶結，然后手里的被子和睡衣一同滑下，我是欠他的，如果他要，我現在還他。

繁沙看著我的右肩，眼里有痛楚，他緩緩走近床邊，把我重新放進被子里，聲音低沉、哽咽著說了一句，“申申，還早，再睡一會兒。”然后帶上臥室的門出去了。

繁沙是半年前我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認識的，通過幾次相處我明白他是愛我的，比我過去的那兩個男人都要愛我，但是，我能愛他嗎？

我在被子里一動也不動，直到陽光透進來，我換好衣服來到客廳，繁沙已經收拾好他的東西在等我。

我挨著他坐下，“繁沙，對不起，如果有如果，我們都會很好很好。”

繁沙替我擦干眼淚，“申申，我喝了一夜的酒，剛才我……我以為我是有資格愛你的，昨天，我去打聽過了，夏歷川，他離開這里已快一年了……”

繁沙回到他自己的城市去了，我曾經和三個要和我結婚的男人約定，回到我的羅馬港灣E座11-8里，住一個月，如果夏歷川來找我，那么我就沒有理由再愛別人，所以，游戲結束。

前兩個好男人，都因為夏歷川回來而明白有一種愛情橫亙在相愛的兩個人之間，是以殘酷來深刻的，所以，他們祝福，他們離開。

繁沙沒有見到夏歷川，他其實不該離開。但是，他比他們更明白我，所以，他也選擇了離開。

默默地走過那一段青墻

昔日的廣電大樓，還是高大氣派、窗明幾凈。自從辭職后，我第一次勇敢地來到它的腳下仰望它，還像那天一樣覺得壓抑。夏歷川和智申申都曾是它的過客，我愴然辛酸，轉身離開，默默地走過那一段青墻。

我握緊鑰匙串中那把大大的銅鑰匙，往西邊走，當初那么絕然地分手，我卻沒還給他鑰匙，也沒要回我的那一把。我相信，在城西路幸福小巷392號夏歷川家的那道鎖，它依然能開。

那幢三層小樓大門處的信箱里塞滿了報紙和廣告，里面滿是灰塵，我上樓，在朝陽的大房間我看到了掛在玻璃柜里的那件婚紗，玻璃上厚厚的灰塵讓我不停地想：我和夏歷川的那一場，塵封至今，錯了什么，在乎了什么。

我動手把三層所有的房間都收拾干凈。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如果夏歷川還是夏歷川，他會回來的吧？

愛情里錯誤的那段對白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來，窗簾依然關著，外面卻有陽光把窗簾照成了黃色，在黃色的光暈里，我看到夏歷川站在窗邊。

我沒有驚喜，沒有激動，只是看著他不停地流眼淚，夏歷川也是。

我們都老了，老了才把愛情放生到原路。老前的那一段光陰，卻因為一個誤會，彼此銘記，折磨自己，折磨彼此，而不允許、不相信解釋。

夏歷川拉開窗簾來到床邊坐下，床頭燈下壓著他第三張生日卡，我拉起，上面只有一句話：申申，只要相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完美了，過程里，去要求完美，去掙扎完美，其實都只是想得到最后這一個完美，申申，我明白了，你呢？

我看著夏歷川，點點頭。

三年前的那個下午，夏歷川帶我去他的那幢小樓，他說：“申申，我們結婚吧，在這里。”我說“好”，然后要了他的鑰匙，讓他一個人在羅馬港灣住兩天，我要把這里好好布置一下，做攝像這一行時我就想過，我要自己照婚紗照，動感的那種。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我叫了一輛車，從臺里搬來了攝像器材，深夜十二點，我穿好夏歷川給我選的婚紗，疼愛而又幸福地撫摸自己的肩頭，因為有點兒冷，我把羽絨衣也穿上了，然后打電話讓夏歷川來。

但是，和夏歷川一起來的，還有臺里的化妝師雪麗，她是一個剛剛離婚的女人，懂得運用技術讓自己的面孔無限精致美麗的女人。夏歷川說讓她來給我們化妝，讓我們更漂亮。我心底的那些自卑就這么被牽引出來，覺得一定是夏歷川其實一直認為我并不漂亮，他并不是他一直說的愛我就愛我的全部，包括我所有的缺陷。我失態地大叫說“今天不用化妝”。

雪麗一笑，說她一定會讓我今晚最美。我更生氣了，和夏歷川吵了起來，把臺里的那些器材全都摔壞。第二天，因為我擅自拿出臺里的東西并且導致損壞，我被臺里炒了魷魚，當時的我并不認為自己有錯，而是偏執地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雪麗。

夏歷川也隨我一同辭職，我卻依然沒有原諒，不肯聽他說一句話，那個下午，我把一只茶杯向墻上扔去，夏歷川收拾干凈碎瓷后，離開了羅馬港灣。

前幾天繁沙在打聽夏歷川的狀況時，遇到了雪麗，她知道一切后告訴繁沙，夏歷川當初要她來化妝，是因為他知道我身上有一大塊青色胎記，它有一尺來長，像一根枯枝一樣盤旋著，從我的右胸經右肩直到我的后背，而我的婚紗恰是露背的那種，他是讓雪麗來幫我把它描繪成一枝藍玫瑰，他要求的化妝，僅此而已。

在愛情的路上，愛上沒有理由，誤會也顯得無理。一切只是初愛執意謹慎，想像一朵花朵一樣，用力綻開了來，但是又因為愛情在花蕾的過程里，各自有各自的不能開放的執著，你含苞你的，我含苞我的。于是，愛情里，常常就有了錯誤的對白。

初愛不生花。我和夏歷川以讓人無法理解的曲折最終領悟到：想必再上路，一定又會是一路繁花。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