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血性
——關于軍人的靈魂與血性（三）

理性與血性
——關于軍人的靈魂與血性（三）

金一南

本刊顧問，國防大學戰略研究所所長，少將，博士生導師，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有國家安全戰略、國際沖突與危機處理等。

失去理性的血性可以說是考慮不周的魯莽和沖動，失去了血性的理性則是懦弱與膽怯、順從與屈服。

很多人把理性與血性對立起來，好像有理性就不能有血性，有血性就失去理性。其實，堅實的理性從來以充沛的血性為前提，失去理性的血性可以說是考慮不周的魯莽和沖動，失去了血性的理性則是懦弱與膽怯、順從與屈服。

在爭論要不要維護海洋權益的時候，有人說“排隊的時候前面擠進來一個壯漢，你又打不過他，怎么辦？不如該少說些話，讓他加進去呢？”這種沒有一丁點血性的“理性”思維，會把我們帶向何處？我們今天的確還要忍耐，但決不是無原則、無節制、無理性的后退。我們今天也還需要爭取發展的戰略機遇期，但卻不是坐等別人恩賜，而應去積極主動塑造。很多中國人對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頗有好感，因為他拿出“庚子賠款”美國所得的一部返還中國，辦“留美預備學校”即今天的清華大學，還辦了協和醫院等。西奧多·羅斯福在《贊奮斗不息》一文中表露出他對中國的不屑：“要是我們重蹈中國的覆轍，自滿自足，貪圖自己疆域內的安寧享樂，漸漸地腐敗墮落，對外部事務毫無興趣，沉溺于紙醉金迷之中，忘掉了奮發向上、苦干冒險的高尚生活，整天忙于滿足肉體暫時的欲望，那么毫無疑問，總有一天我們會突然面對中國今天已經出現的這一事實：畏懼戰爭、閉關鎖國、貪圖安寧享樂的民族在其它好戰、愛冒險民族的進攻面前，肯定是要衰敗的。”

還有一例：2002年11月我們接待美國丹佛大學代表團，中午我方宴請。吃到高潮處，丹佛大學代表團長法諾站起來高聲祝酒：“美國的裝備世界第一，中國的餐飲世界第一，愿我們把各自的第一都保持下去，干杯！”他太得意忘形了，一下講出內心所想但不該講出來的話。當時全場尷尬，他也覺出自己失言，坐下來很不自在，用很多其他話來彌補、緩解，想把剛剛講的圓過去。13年時間過去，法諾的話至今回響在我耳畔。我們中國人，外國人來了好吃、好喝、好玩、好住、好送，千方百計想給對方留下好印象。應該說這也沒錯，中國人好客。但關鍵是你在這些強悍的民族面前，留下“餐飲世界第一”的印象，是增加我們的安全還是擴大我們的危險？今天的中國作為一個世界大國，僅僅憑大熊貓、兵馬俑、萬里長城、滿漢全席、孔子學院立足于世界，行不行？印度大文豪泰戈爾講過一句話：“沖突與征服的精神是西方民族主義的根源和核心，它的基礎不是社會合作”，這句話非常值得我們牢記。在強手如林的當年世界，不彰顯中華民族的血性，無法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獲取我們的一席之地。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講到，“凡德意志給羅馬世界注入的一切有生命力和帶來有生命的東西，都是野蠻時代的東西”；他還說：“的確，只有野蠻人才能使一個在垂死文明中掙扎的世界變得年輕起來”。當年德意志把羅馬帝國滅了，從整個文明來看，德意志是落后的，但是“只有野蠻人才能使一個垂死文明中掙扎的世界變得年輕起來”。滅掉雅典的斯巴達，也是文明程度落后于雅典，全憑他們的尚武。中國革命也是一樣。毛澤東講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繪畫繡花，革命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斯大林說，革命就是剝奪剝奪者。從這個角度講，也可以說革命運動就是恩格斯講的“野蠻”。也正是中國革命的這種“野蠻”，把魯迅描寫的“阿Q精神”、毛澤東諷刺的“賈桂習性”一掃而光，給千年沉睡的中華民族肌體注入全新的激情、全新的尊嚴、全新的血性，讓敢于斗爭、敢于勝利、獨立自主、奮發圖強成為中華民族肌體內的全新元素，使這個民族真正從精神上站立起來，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讓中華民族精神面貌發生巨大改變。美國人馬克·萊恩和大衛·芬科斯坦在《中國作戰研究：1949年后中國人民解放軍實戰經驗》一書中說：“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威懾作用，不是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就有的，因為那時的中國雖然幅員遼闊，但卻被普遍看作是一個柔弱混亂的國家。這種威懾力量是人民解放軍不斷地被用于戰場，不斷地英勇廝殺，并連創佳績后才贏得的。”事實就是這樣。當年新中國剛剛成立，為捍衛國家安全“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與世界上最強大的武裝力量抗衡。抗美援朝后西方得出一個結論：在涉及國家安全的問題上，新中國再也不會退讓。舊中國退讓太多了，動輒就是喪權辱國的條約，割地賠款；動輒就是以空間換取時間，委曲求全。那些在舊中國占盡便宜的人們，終于認識到：新中國再也不會這么做了。就是這種頂天立地的血性，讓世界更加理性地看待中國，從而使這個民族真正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責任編輯/姚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