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樸卒
黃桷坪所在的地兒,用重慶話說是“在卡卡角角”,意為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這里是典型的城鄉結合部,有農村鄉場,也有創意市集;有民工成群,也有穿長裙的“仙女”;有四川美術學院,也有軍工廠、電廠、火車站、貨運碼頭……但或許正是因為四川美術學院在這條街上“安家落戶”,也才使得黃桷坪成為重慶的一個符號。
城鄉結合的藝術圈
若是早些年到黃桷坪,會發現這里與想象中的山城形象大相徑庭:破舊的房屋,臟亂的街道,污濁的空氣,嘈雜的小販,三五成群的棒棒。即使現在,交通茶館里也是魚龍混雜,教授、民工、鐵路退休工人、白領、學生、藝術家圍坐一起喝茶聊天;在名曰“梯坎豆花”的小餐館里,人們吃著涼菜,喝酒劃拳。在這樣的區域里,人與人之間的社會身份有著明顯的區別,也因為在這里,身份、階層變得模糊不清,但又真實有趣。
藝術家王南溟曾直言,他喜歡黃桷坪,是因為黃桷坪的“臟、亂、差”。他曾認真地開玩笑說,如果哪天黃桷坪改造了,那他就再也不會到黃桷坪來了。
2007年,從鐵路醫院到501藝術庫,這條長約1.25公里的街道被打造成涂鴉藝術街。藝術家設計好圖案,通過投影儀從地面打到街兩邊七八層高的樓房上,由“棒棒”跟著墻上的影像勾勒、噴涂、填充畫面,給破舊的街道,披上充滿設計感又色彩鮮艷的外衣?;蛟S是巧合,但從那時起,王南溟就真的再也沒來四川美術學院教過課,也沒有再舉辦過任何講座。
但黃桷坪這種不倫不類的生活還在繼續,且令許多藝術家與文藝小青年們著迷。
勞動人民的種種生活形態成為藝術家創作的源泉,黃桷坪街道上那些碎片化的市井風貌,被搬上畫布。有藝術批評家說,藝術家對底層人文的關注,并非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而是他自己的一種真實社會體驗。這大約就是藝術圈里所謂的“接地氣”吧。可以說是四川美術學院成就了黃桷坪,也可以說是黃桷坪影響了四川美術學院的風格。
封閉又開放的彈丸之地
黃桷坪在重慶的知名度極高,在通訊如此發達的社會,這里又怎會是一個封閉的小社會呢?
重慶現有4條軌道交通,可離黃桷坪最近的輕軌站還要坐半小時的公交車。但或許也正因為交通的不便,四川美術學院得以少了外部干擾而獲得另一種自由——多元、開放的藝術氛圍,被稱為“體制外教學模式”。當其他院校的學生還封閉在象牙塔里閉門造車的時候,美院的學生早已跟著老師做項目、接活干,過上了自給自足的“好日子”。
這樣的校外教學模式與藝術風格,也為黃桷坪相對低廉的生活創造了條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里的吃、喝、住、行非常便利且價格實惠。在重慶知名的交通茶館喝碗茶,最貴4元;在美院大門口開了十多年的“胡記蹄花”吃頓飯,人均20元不到;做畫框,幾十元就能做得精致且送貨上門;租工作室,非藝術區一般20元/平方米以下。這些有利條件成為學生們畢業后愿意留下來的原因,有的成為職業藝術家,有的開辦藝考培訓班,也有一些純粹喜歡上了黃桷坪的氛圍而不想離開。慢慢地,他們成了黃桷坪街上所謂的“黃漂”。正是因為相對便宜的房價,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把工作室與生活住所分開,哪怕這兩點一線只需步行三五分鐘,也愿不長期待在同一個環境下僵化自己的創作思維。
黃桷坪的“漂流”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有人出走,就會有新鮮的血液補充進來。這個彈丸之地,隨時對愛好藝術的人開放。
團結的力量
2010年,四川美術學院主體搬遷到大學城,黃桷坪仿佛頓時“安靜”了,不只是這里的人,還有藝術。盡管有501藝術區、102藝術區、灘子口藝術區、官家林藝術區等群落,但被釜底抽薪的黃桷坪還是失去了往日的輝煌,很多“黃漂”沒了精神歸宿,留下來的,多是喜愛安靜的人。
這些人的工作室,一水兒的古舊風格,100元錢淘的一張八仙桌和4根條凳,蒲扇、雙喜瓷罐、吉他、茶幾乎是工作室的標配。盡管生活成本不高,但藝術、收藏市場的泡沫破滅后,他們過得也不算輕松。
一般來說,這群人的一幅畫售價五六千元,高一點的七八千元,能上萬元的,已經是鶴立雞群,到外地辦展進行銷售的機會也更多。可一年中,能賣五六幅畫作算不錯了,一般只能賣兩三幅作品,還要維持日常開支,所以他們大多兼職做著老師,教學生畫畫。但這群人異常團結,常聚常交流,期待有畫廊與他們長期合作。
成立于2006年的“器空間”應該是黃桷坪第一家非盈利藝術空間,策劃過多場國際性的交流計劃和工作坊項目。每一次活動,都會利用網絡方式宣傳出去,以期引來更多的愛好者,而不僅僅是小圈子的藝術從業者做觀眾。
靠近江邊的一個舊廠區里,主打體驗式DIY木工的造物空間人氣越來越旺。而抱團最成功的案例,是四川美術學院參加了前些時日舉辦的米蘭設計周,以“中國飲食器物設計”為主題,把涉及傳統手工藝的作品帶到意大利向全世界展出,開啟了新一代黃桷坪藝術發展的模式。
黃桷坪,雖然只是一條小小的街道,但“黃桷坪”三個字的含義,已經深深印在了人們的腦海里,在中國藝術史的厚書中,它早已留下深深的筆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