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預測,到2024年,可能會有100家社會組織走出去。有位朋友說,黃浩明你太悲觀了,應該更多
黃浩明:中國國際民間組織合作促進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企業國際化取得了跨越式發展,相比之下,目前中國社會組織國際化道路還比較遙遠。 根據民政部的統計數據,我國現有社會組織近60萬個,其中涉外機構不到600家,比例約為千分之一。 這其中,真正能在境外開展公益慈善項目的社會組織少之又少;參與國際交流的社會組織數量相對多一些,但質量方面目前較難判定;現今中國大陸有1000家社會組織加入了國際組織,臺灣地區有1200家左右,從人口、社會組織數量來看,臺灣比例要高得多;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做過一項統計,能夠參與到國際組織核心部分,并擔任副理事長或者常任理事的,我們人數不過300多人,與整個中國的大國地位很不相稱;聯合國經濟和社會理事會中,非政府組織的全面咨商地位、特別咨商地位和名冊咨商地位,我們現在所占比例都很小,這限制了我們發聲、表達意愿,很難有機會去參與國際事務。 中國國際民間組織合作促進會(簡稱“民促會”)的主要工作是進行國際交流、國際合作。過去5年中,民促會參加國際事務已達上百次,建立了中歐交流機制、中美交流機制以及中日韓合作機制,參加了很多較為重大的聯合國的相關會議。 根據我近年來的觀察和研究,總體上講,中國公益慈善組織國際化進程還處于初級階段,面臨諸多障礙與挑戰。 從法律層面來看,美國鼓勵民間力量參與國際發展援助等事務,是有法律依據的,但我國法律對此缺乏有力支撐。舉個例子,因政策不允許,多數民間組織出國只能攜帶現金,無法帶支票或者網上匯款,在一些治安不理想的國家和地區,現金被搶事件屢有發生。最近,政府取消社會組織在境外設立分支機構的審批,這是一個開明的做法,但在具體操作上,比如我在哪個地方設辦事處?銀行賬號怎么辦?外匯怎么辦?收稅怎么辦?是雙重,多重,還是一次?如何對社會組織進行監督等等,這些具體的法律法規都有待完善。我參與了我國《慈善法》草案的討論,其中關于“國際化”的相關內容顯得很薄弱。 政策層面也存在一些障礙。中央十八大以后,李克強總理提出政社分開,四類組織可直接登記。除了2014年新注冊的大概3萬個社會組織,絕大多數都是有業務主管單位的,也就是說,還有57萬個是由政府管理,它們仍要依附于政府的某一部門,套用管理政府、事業單位的思路、模式。例如,社會組織出國需要辦理“因公護照”,層層報批,程序復雜,周期較長,同時,出國時限還不夠放寬。這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社會組織的靈活性。 從資金的支持上來看,公益慈善組織參與國際事務普遍存在一個問題—籌資難。首先是目標人群不易明確,各國國情有異,執行扶貧、救災、社區建設等相關項目時,在不同發展程度的國家有不同的標準;同時,在國際間做項目成本太高;此外,還要考慮到相關人員的家庭問題、子女教育問題、在所在國的人身安全問題以及相關社會保險保障等問題。 《基金會管理條例》規定,基金會工作人員工資福利和行政辦公支出不得超過當年總支出的10%,相較于一些國際機構的30%甚至40%,我國的相關規定顯得過于苛刻。稅收方面也存在一些障礙,比如雙重稅收的問題,項目所在國是不是要繳稅,本國是不是要繳稅,都需要進行合理化調整。 對于社會組織自身來講,也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國際視野、國際情懷,這是以“國際化”為戰略的社會組織的領導力需要具備的。有了國際化戰略,還要考慮自身是否具備配套的能力。 國內在理念層面能達到國際化程度的人才緊缺,在我們的教育體系里,對國際視野、國際情操,或者用老話講,對國際主義情懷的培養不足,導致具備國際理念的人才缺乏;其次,中國人口結構決定獨生子女遠赴國外做項目也面臨很大挑戰;第三,到國際上做慈善項目,要突破語言和文化障礙,只掌握英語還不夠,到非洲還要講法語,到巴西要講葡萄牙語,到智利和秘魯要講西班牙語……不同的文化、宗教背景,能否良性融合,這都是難題;在相關項目中,更要保證人才的專業化。 文化、宗教、專業三方面,形成了國際化人才的綜合能力。人才的培養,是個漫長的積累過程。 從宏觀環境來看,社會氛圍是否支持社會組織走出去,這也客觀地影響社會組織是否需要將“國際化”當做工作重點。 有人說,做非政府組織就不講政治了,我覺得不對。遇到不同的法律、政黨、理念、社會價值觀,包括宗教的不同,天主教、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印度教等等,對于在不同的地區做項目影響很大。 臺灣慈濟作為宗教性質的民間慈善團體,其業務遍布世界七十幾個國家。雖然該組織曾出現一些風波,但其國際化成功之處值得借鑒。我去慈濟考察過兩次,總結了它的五個成功因素,其一,該組織具備良好的社會價值觀、理念導向;第二,員工的薪資水平相對合理;第三,文化建設較好,珍惜、節儉;第四,注重品牌打造和品牌宣傳;第五,臺灣地區政府在國際上會受到一些限制,這一客觀原因使得民間交流相對更為活躍。 在中國大陸,中國扶貧基金會做得相對較好,青基會也已積累了一些經驗,壹基金剛剛開始走向國際。除本國的成功案例可供我們學習,一些在華的國際組織也是很好的樣本。 過去境外非政府組織在華是沒有法律依據的,除了《基金會管理條例》中,很小一部分談到了境外非政府組織可以登記外,大部分都缺少法律地位,只能靠跟中國的某一個社會團體、基金會結對子,建立合作伙伴關系,或者設項目辦公室。包括蓋茨基金會、李嘉誠基金會、克林頓基金會等等在內,在華境外非政府組織也就30多家。現在全國人大正在制定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的相關法律法規,以后將有法可依,明確歡迎哪些組織來華,不歡迎哪些組織來華,但具體操作上,我希望能更加客觀、開放、寬容一些。我們既然歡迎外資企業來中國投資,為什么不歡迎境外非政府組織來中國做好事呢,做慈善、公益、環保、救災、法律援助我們都該歡迎,同時,我們可以借鑒它們走向國際的成功經驗和成熟規則。 除了政府、社會組織兩方面的因素外,要推動中國社會組織國際化進程,也需要公民具備相關意識。現在世界對中國的印象可能是有錢、購物,去日本買馬桶蓋,在法蘭克福機場“掃貨”,加上一些同胞出國不太注意小節,諸如此類的問題難以避免,但盡量不要帶出去。我們過去講政府外交,逐步走向公共外交,又走向民間外交,現在正擴展到全民外交。每個人都是主體,無論是官員、工人、農民,你的面孔都會代表中國,我們應該有這種意識,這對社會組織國際化的影響也至關重要。 無論是宏觀的環境因素,還是組織本身的優勢劣勢,無論是外部機會,還是面臨的挑戰,都會影響到社會組織的國際化進程。所以,“國際化”任重道遠,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此前我預測,到2024年,可能會有100家社會組織走出去,我想這樣比較客觀一點,一年增加10家。有位朋友說,黃浩明你太悲觀了,應該更多。 (整理_白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