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曉彤
摘 要: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一直是學術界解讀的對象,不同的學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張厚剛曾經概括《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主旨說有溫暖說、厭世說、情詩說、隱逸說、其他說等幾種觀點。“詩無達詁”,好的詩歌總會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受眾群體中獲得不同的共鳴。本文將從時間類型、受述者、意象三個方面提出作者的觀點:《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表現了海子對現實的棄絕。
關鍵詞:時間類型;受述者;意象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一直是海子廣為流傳的詩歌,尤其是2002年人民教育出版社所出版的高中語文教材中選錄了這首詩歌,使得這首詩有了更為廣泛的受眾面。盡管《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這首詩廣受大家的喜愛,但在論及海子的詩歌創作時,這首詩歌并不是專家論述的重點,并且這首詩歌也不是海子本人所看重的。西川曾在《死亡后記》中明確表示,“海子恰恰最看重自己的長詩,這是他欲建立其價值體系與精神王國的最大的努力,他認為寫長詩是工作而短詩僅供抒情之用。”①但作者認為,盡管海子沒有單獨的提及自己的這一作品,但聯系到海子的詩歌創作主張,《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都應該在海子的創作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這不是因為《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這首詩歌創作于1989年1月13日,海子自殺的前兩個月,像有些學者把它認為是海子自殺的告白書那么簡單,而是因為這首詩以短小的篇幅卻真正的觸及到了海子思想的本質,即“對現實的棄絕”。
一、時間類型
俄國宗教思想家尼古拉·亞歷山大羅維奇·別爾佳耶夫認為,時間按其特征來說有三種基本類型,即宇宙的(其性質是環形的)、歷史的(其性質是線性的)以及存在的(即心理上的,其性質是垂直的)。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這首詩包含了這三種時間類型。這首詩中的存在時間是由缺席的、與明天相對的“今天、現在”所擔當的。宇宙時間則暗含在詩的描述對象之中。”詩歌開篇,“從明天起……取個溫暖的名字。”這對應的是“明天”的時間狀態。“今天”這個詞匯盡管在詩中是缺席的,但我們可以從文中的表述來尋找到它的存在。“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愿你有一個燦爛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這對應的就是“今天”的時間狀態。歷史時間這一時間維度呈現出的是一種溫暖向上的感覺。但如果我們對這首詩的解讀只停留在歷史時間的時間維度上,而沒有關注到詩的存在時間的時間維度,那我們就完全曲解了此詩的主旨。這也就是許多文章把《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的基調定義為明朗向上的原因了。“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兩句話對應的就是存在時間。存在時間所具有的“將自己從循環時間或歷史時間里擺脫出來的能力”使我們真正看到了海子此時的內心訴求。這就涉及到對詩歌進行宇宙時間的剝離。宇宙時間表現為一種循化,通過對詩歌的解讀,我們可以看到詩歌存在著循化與永恒的對比,劈柴、喂馬、周游世界、給親人寫信等行為都是短暫的、可循環的,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則是一種信念而帶有了永恒的色彩。
二、受述身份的模糊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之所以有不同的解讀指向的原因還在于詩歌中敘述的對象的模糊,也就是受述者身份的模糊。
“敘述文本中的受述者是敘述的接受者,也就是信息的發送對象。按照普林斯所說,‘每一敘述文本中,至少有一個(或多或少公開地表現出來的)受述者,處于敘述者向他或她講述的同一敘事層次上。正如在任何敘事作品中都必須有至少一個(也可以有多個)敘述者在講述故事一樣,在任何一部特定的敘事作品中,也應該有一個或者幾個不同的受述者,每一個都依次接受同一敘述者或不同敘述者的講述。”②
詩歌一開篇就是“從明天起,”這就給我們提出了關于受述者的問題。“從明天起……取個溫暖的名字。”可是,到底是誰從明天起呢?受眾者的不同,就造成了解讀的不同。如果是“我”從明天起,那就會讓人解讀為海子“與世界一團和氣”“真的已完全與這個世界和解”③如果是“你”從明天起,就會有著“一種與現實相分離的意志,是對于現實的棄絕”④的解讀。詩歌后半部分受述者是明了的。“我”是敘述者,“你”是受述者。但我們聯想一下海子本人的情況,敘述者和受述者的身份就會模糊分不清楚了。后半部分: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愿你有一個燦爛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燦爛前程”“有情人終成眷屬”“在塵世獲得幸福”這些都是海子所沒有的,如果我們把敘述者和受述者的位置顛倒一下為“陌生人你也為我祝福,愿我有一個燦爛前程,愿我有情人終成眷屬,愿我在塵世獲得幸福”,或海子口中的這個“你”其實就是海子對自己所說的,那么我們對這首詩就會著完全不同的解讀。
盡管受述者的身份是模糊的,詩歌結尾“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卻是詩篇的核心。透過這句話再聯系到詩篇的敘述者與受述者,我們可以看到海子在對待他人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態度。對他人海子滿懷祝福,以一種上帝般的對臣民的呵護關懷著他人,把自己最美的祝福都送給他人。而對自己卻顯得有些吝嗇,詩歌前半部分所表現的作者的期待與努力的熱情卻隨著一句“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有一絲冷卻,尤其是全詩最后一句“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只愿”一詞突然地將作者與明天、與喂馬、劈柴、世界、與親人、與山河、與陌生人推開。詩歌前半部分受述者的模糊讓我們有了我與你、祝福者與被祝福者的不同角度的解讀,但詩歌的最后一句卻讓我們明確感受到海子與現實的背離。
三、意象的虛實
對于藝術中情感的表達,艾略特認為“唯一的方法是設法找尋客觀應和的事物。”海子是北大哲學系畢業的,加之他死去時年僅25歲,因此他的詩歌似乎缺少幾分智慧的經驗,而有著較多的玄思的意味。但《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這首詩卻充滿了靈性而沒有了海子以往詩歌的晦澀。這種靈性之感主要來源于詩歌意象的選擇: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糧食、蔬菜、幸福的閃電、每一條河、每一座山,這些意象是現實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也正因為這些意象都屬于農村的景物,因此也有學者將其歸結為了海子的隱逸情懷。可是就在這兒,海子設下了一個陷阱,這些溫暖的景物都是故意寫給讀者看的,可是卻又不是海子真正想讓讀者看的。讀者所應該讀到的是推開這些意象后的生命存在。而且這些具體的意象其實只是一種象征,是海子關心民族俗世生活的象征。海子要在現實面前“把眼睛閉成兩根繩索”,海子關心的不是現實,還是大寫的民族。
在對現實的棄絕中,《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似乎還有對希望的訴求。“從明天起”這一時間狀態讓人有了一種希望。而且同樣因為海子所選擇的意象與現實的關聯,又使得這種希望有了實現的可能。但是,希望從來都是一種烏托邦的幻想藝術。海子的希望不是植根于未來的,海子把希望放在了當下甚至放在了過去,但惟獨沒有未來。《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的希望都被“今天”的缺席而被消解被抹殺。正如臧棣在《像神話致意》所說的“在海子看來,由于現代文明的畸形,人們無論是在他們所處的時代還是在他們關乎歷史的記憶的情境中,都日益喪失了對生命作為一種奇跡的感受能力。所以,他認為自己有責任通過詩歌來幫助我們恢復對生命的感受力。洋溢在海子的抒情詩中的種種奇妙而熱烈的情感,都與這種審美判斷有關”,所以海子會想著“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個溫暖的名字”,而不是有些學者所認為的“精英意識的體現”。海子始終從人本主義思想出發,將“關注生命存在本身”作為詩歌理想,并堅信這是中國詩歌自新的理想之路。
“詩人必須有孤軍奮戰的力量和勇氣”。海子從來都是一個有擔當的人。《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更是踐行了這一詩歌主張、人生主張。“海子慷慨地把自己的詩獻給每一個愛詩、懂詩的人”⑤海子在遺書中說“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實際上,海子的死與任何人有關,“人在為自己作出選擇時,也為所有的人作出選擇。”因為他不僅為我們每個人奉獻了他的詩,他還用一種形而上的方式奉獻了他的生命。
注釋:
①西川.海子詩全集[M].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154頁.
②譚君強.敘事學導論 從經典敘事學到后經典敘事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③燎原.撲向太陽之豹——海子評傳[M].南海出版社,2001.
④崔衛平.看不見的聲音[M].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
⑤王艷.“歌唱生命痛苦”的“浪漫騎士”——讀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J].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 .2006(5).
參考文獻:
[1] 張厚剛.《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研究綜述[J].時代文學 ,2011(8).
[2] 楊秋榮.《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與海子的隱逸情懷及“撕裂”[J].名作欣賞,2003(7).
[3] 孟川,粟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再解讀 [J].文藝爭鳴,20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