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

姜蘇鵬

《Ali》盧西安·弗洛伊德德國 1974 年

去除所有防御的皮肉，扔掉偽飾端著的姿態，寫滿疲憊麻木的倦容，盧西安·弗洛伊德對描繪對象毫不留情的殘忍。這個挑釁世俗審美的家伙，就是宣稱“性本能是推動個體行為內在動力”的精神分析鼻祖西格蒙·弗洛伊德的孫子。

在無所畏懼的光陰里，鋒芒畢露，孤芳自賞。某種程度上，弗洛伊德的魅力來自一言難盡。就像其祖父所形容的“心理變態者”，他將放蕩的色棍、不負責任的父親、積習難改的賭徒、偏執時尚的男人、孤僻封閉的畫家等多種屬性融合一身。

始終捍衛自我的自由。“不需要成為自己的囚徒，風格的囚徒，名譽的囚徒，大筆財富的囚徒”，弗洛伊德制造了自己矛盾而復雜的個性標簽。他喜歡暴露缺點，不厭其煩地刻畫神經質的木訥狀態，然而一個發光、躁動的靈魂裹在其中。

社會輿論對弗洛伊德口誅筆伐，奉行我行我素的他，影響力卻如日中天，87歲時與查爾斯王子、貝克漢姆等共同入選2009年度英國最佳著裝男士。即便他忠實的粉絲英國女王請求為其畫像，他居然把女王畫得與市井老婦無二，看起來如同中了風的病人。故意顯得粗糙笨拙，以此沖擊人的心理。

只想刺破表皮，剜進本質。于弗洛伊德而言根本沒什么美丑，坦蕩接受生活中種種的不完美，焦慮、恐懼、情欲、茫然等等復雜情緒，在他的注視下，平靜得像是陷入過往的回憶當中。

或許接受是擺脫平庸的一種方式。年輕時讀《第二性》作者波伏娃的傳記，一下就被她吸引，但要掙扎很久才可以接受她。她與薩特的個性看起來并不相似，但倆人有許多相似的價值觀，比如都不贊同傳統的婚姻制度。這對情侶，一生中既沒結婚，也沒正式同居過。他們各自有多段別的愛情，并且相互不隱瞞。更為奇特的是，他們還有幾段“三人行”的關系，結果都是第三者無法接受這種關系而退出。這對情侶，在被世人質疑和詆毀的同時，也被世人艷羨和模仿，但大多以失敗告終。成為自己，是這對情侶彼此接受的關鍵。最終波伏娃戴著情人的戒指與薩特合葬。

“我對一切太喧囂的事業和一切太張揚的感情都心存懷疑，它們總是使我想起莎士比亞對生命的嘲諷：充滿了聲音和狂熱，里面空無一物。”很認同學者周國平這個觀點。當《美麗心靈》的原型納什夫婦因車禍突然離世的消息被不斷刷屏，你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多年來被認為不正常的人，如今被無數人當作再正常不過的科學家來懷念。暫且把偉大的博弈論、納什均衡、囚徒困境放一邊，充滿好奇的是：作為瘋子的頂級科學家是如何在真正瘋狂的世界里活下來？不管別人是否接受，他一直堅信所堅信的東西。

每個人的性格中，都有某些無法讓人接受的部分，成熟是你越來越接受現實，而不是你越來越現實。與紅杉資本的沈南鵬零零星星交往也有不少年份了，從本心可能不太接受投資家們慣常的精明挑剔、無利不起早的勢利，但你又無法不欣賞他們看事物的眼光、預見未來的能力。當他把紅杉這10年的投資圖譜攤在你面前，我想任何人都不能小覷他，因為他代表的力量悄然改變了中國整個互聯網生態圈。他的投資底線說起來簡單到無非兩個軸“一個是行業的軸或者說是賽道，即這個行業在今天發展當中處在什么位置上，是否有巨大的爆發性？第二個軸是未來市場有多大？是萬億級市場還是十萬億級市場。”

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理性地學會接受無法改變的不好，并且讓無法改變的不好生活也值得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