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蘇
2015年3月初,一段有關香港反水客示威的視頻在網絡上被瘋狂轉發。視頻中,數十名帶著口罩的香港青年以反水貨客為名“圍攻”一對大陸母女,被指責的母親打開行李箱以示“清白”,但這種證明仍平息不了這群青年的責罵,此時,依偎在母親身后被嚇哭的小女孩兒,更是讓人感到揪心。
輿論紛紛譴責視頻中的青年,同時,人們也在疑惑昔日代表時尚、潮流、先進理念的香港人怎么變成了“粗暴的示威者”。當然,我們不能以偏概全,“暴民”只是區區之眾,不能代表全體香港人的形象。視頻播放后的翌日,香港多家紙媒都在頭版刊登對于“暴民欺老弱,全城譴責”報道的報道
雖然有視頻為證,但因為地域與環境的不同,或許我們很難設身處地地理解這種沖突情景。那么,我們就將視線拉回到內地。
2012年9月,由于中日關于釣魚島領土爭端問題,中國掀起了反日之風。出于對祖國領土的捍衛之心,國人反日的情緒再次被點燃。全國各地紛紛組織了反對日本政府“購買”釣魚島的民眾抗議活動,隨著活動的升溫,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打砸日產車輛、傷及日系車主生命健康等一系列非理性的抗議活動。
此類事件一出,民眾一片嘩然。支持一方認為抵制日貨是愛國行徑,可以被理解;也有人認為,這是傷害同胞的盲目愛國行為,應該被制止。無論輿論偏向何方,砸車傷人者最終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兩段事件發生在不同的背景環境下,因此,沒有任何可比性。但我們似乎也能在其中隱約窺探到一只相似的幕后“黑手”——一種代表激進、沖動、非理性甚至與本性相悖的心理。
不過,白駒過隙,尤其是在“信息爆炸”時代,人們對事件本身的印象早已湮沒在海量信息流中。同時,每個人都會存在一種僥幸心理和“第三人效果”,認為此類暴徒行徑不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即使發生了,也會感覺對他人的影響要比對自己的深刻。
殊不知,這只“黑手”其實就潛伏在我們身邊,甚至,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這只“黑手”的“操控對象”。
野蠻推手
為什么?這是大家首先會冒出來的一個疑問,為什么會有這種“施暴”心理的存在,為什么平時文質彬彬的人會融入“烏合之眾”。
對此,我們可以從已經問世100多年的社會學經典名著《烏合之眾》(The Crowd)中一探究竟。書中,作者、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將這種心理解讀為一種群體心理:
“群體中的個人不再是他自己,他變成了一個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孤立的他可能是個有教養的個人,但在群體中他卻變成了野蠻人——即一個行為受本能支配的動物。他表現得身不由己,殘暴而狂熱,也表現出原始人的熱情和英雄主義。”
首先,勒龐提出,容易誘發這種心理的環境是群體。因為從數量上看,形成群體的個人可以體會到來自組織的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這使得他敢于發泄出自本能的欲望,而在獨自一人時,他就必須對這些欲望加以克制。群體是個“無名氏”,組成群體的個體負責發出群體動作,但卻不需要對此動作承擔責任,由此,曾經約束個人的責任感就會消失。作為群體的“某人”,就可以在“群”的庇蔭下為所欲為、愈發猖狂。
其次,群體的心理與狀態具有傳染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群體之所以能凝聚成一個團體,正是因為這些人有著相同的屬性。因此,在集體心理中,具有個性標簽的才智、思想就會被削弱,而留下“人云亦云”的同質性。因為同質性,所以有認同感,群體中彼此的戒備心會減弱,彼此間更容易相互影響,被對方“催眠”。
大膽推斷一下,反水貨客示威者中很大一部分人或許被真正的水貨客所困擾過。“水貨客的確造成香港市民大大不便,那些水貨客絕不是一般游客,他們來港目的不是游覽景點和欣賞香港風土人情,他們只是聚集在商場市集瘋狂采購,把所有物品堵塞在店鋪門口和大街上整理。”這段解釋來自一位香港網友,他講到很多水貨客已經影響到香港本地人的正常上班生活秩序。
相同的困擾讓他們自然聚集為“反水貨客”組織,加上“占中”事件或者有人蓄意的煽風點火,讓這些人的反對情緒異常高漲,必須要找個出口或對象發泄出來。于是,在街上看到拉著行李箱的人,不管是香港人還是大陸游客、是不是真正的水貨客,先一通批判之。發泄了,“痛快”了,多巴胺分泌了,成癮了。
“長時間融入群體行動的個人,不久就會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種特殊狀態,他非常類似于被催眠的人在催眠師的操縱下進入的迷幻狀態。被催眠者的大腦活動被麻痹了,他變成自己脊椎神經中受催眠師隨意支配的一切無意識活動的奴隸。”勒龐將其總結為“一個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
而聯想到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身處一個或者多個團體,大家也是因為相同的屬性而聚在一起,有時候發些牢騷抱怨、有時候表達對某事的看法,周圍的人時常點頭附和,表達一下感同身受……當然,我們還能控制負面情緒,還有理性判斷能力,沒有蓄謀之人的惡意鼓動,因此不至于沆瀣一氣。
扼住野蠻
或許會有人提出疑問“群體中的個人在‘清醒后不會受到自己道德或良心上的譴責嗎?”
對此,群體也有“安慰”自己的理由。首先,無需負責已經讓每個人的良心承受的譴責大打折扣了。另外,在他們看來,他們所做的事也算作“道德”的內容。
群體可能無惡不作,也可能表現出極崇高的道德行為和犧牲獻身精神,所以“以名譽、光榮和愛國主義作為號召,最有可能影響到組成群體的個人,而且經常可以達到使他慷慨赴死的地步”。
那要如何做才能保證不被催眠,即使催眠也能夠及時抽身?
個體保持獨立的判斷能力與理性思維非常重要。能夠辯證的看待事物,才不至于盲目從流。戰爭年代,日本侵犯我國領土主權固然可恨,今日人們表達愛國情緒也無可厚非。但單純的抵制日貨而不思考為“中國創造”貢獻一份想法與力量,絕不是理性的愛國行為,更何況僅是因為名牌歸屬為日本就盲目損害同胞財產。
而如果發現有人被“催眠”,身邊的人“一句悅耳的言辭或一個被及時喚醒的形象,便可以阻止群體最血腥的暴行。”雖然,群體意念很難被撼動,但不同的暗示也有可能會使“迷路”的人改弦易轍、迷途知返。
雖然,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野蠻之人,但每個人也可以擁有扼住野蠻的能力,后者的選擇權也在每個人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