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也是一筆財富

懷著對題目的好奇，筆者一口氣讀完了這篇《遠(yuǎn)行之囑》。合上小說，思緒依然難以收回。筆者很清楚是里面的什么東西抓住了筆者的心，很緊，很緊。少時的苦難是未來生活的財富，一點也不錯。筆者曾深深地體驗過。

小說寫于1987年，主題無疑是屬于“傷痕”文學(xué)。“文化大革命”帶給一家四口的苦難用語言是無法說清的，物質(zhì)的貧乏、肉體的折磨，但更狠毒的是人格的侮辱、精神的踐踏，但恰恰是這種非人的生活給了這一家人活的勇氣，生的堅強，尤其是姐姐和弟弟，不但從別人“給予”的羞辱中，還從父親“六親不認(rèn)”的責(zé)打中變得堅強。

父親為了愛而遠(yuǎn)離了他的海濱城市，同時又為了幸福，坦然地接受從此而生的無窮的非人的折磨。世上能有幾人會為了愛而這樣奮不顧身？非人的虐待扭曲了他的靈魂，變態(tài)的人格使他不時辱罵與責(zé)打自己深愛的妻子、女兒和兒子。可一顆頑強的心支撐著他在不斷的批斗中活下去，活下去。幼小的兒女哪知父親真正的傷痛，他們恨他，是他帶給這個家太多的辛酸，是他使全家讓人忌恨得無法安身，林中的小木屋成了屈辱人格的標(biāo)志。甚至到他死，姐弟倆也沒能從那顆扭曲的靈魂中發(fā)掘出閃光的東西。父親的苦難始終是一個謎。因為他把什么都深深埋在了心底，只有喝醉了酒時，他才說“我是一個老紅軍”。或許他真的是，直到死他念念不忘的還是這句話。可兒女們怎么可能相信呢？他們深深地誤解著父親，其實，這應(yīng)該說是這位父親最大的不幸，甚至是這個家最大的不幸。

父親挨“大批斗”，兒子挨“小批斗”，幼小的心靈里便滿是仇恨的種子，七年地獄般的生活使他學(xué)會了容忍，學(xué)會了堅強。正如他的父親，有著一種生命的頑強。可他自己不知道，知道了自己像父親反而不安和憤怒。這也難怪他，從一出生就因著父親遭受非人的折磨，以至于視父親為仇人，一定要“殺了他”。這也許是“文化大革命”帶給人們最大的創(chuàng)傷了，精神與靈魂永遠(yuǎn)都無法彌補的創(chuàng)傷，深深地刻在了人們的心里。

小說的形式很獨特，并非是一件件憤恨的控訴，而是通過弟弟遠(yuǎn)行前，姐弟倆的對話字字泣血地道來。也正是這種形式才得以表達(dá)姐弟倆對父親的重新認(rèn)識，對過去生活的深深思索。姐姐的話似乎句句都蘊含著生活的哲理，她是在替作者的心說話。細(xì)細(xì)地咀嚼，她的言辭中有對父親深深的懺悔，對父親堅強的肯定，對父親大膽的愛的真誠贊許。因為這些是遠(yuǎn)行的弟弟所必須知道的，也是遠(yuǎn)行的路上所必須擁有的，痛苦地咀嚼過去的生活，才真正地品味出一個真實的父親，一個被扭曲了靈魂的人的真正的感情。同時，那被痛苦生活所磨練出的堅韌也在這談話中升華了，牢牢地烙在了弟弟的心上。背包里裝的不僅僅是衣服、貝殼、戰(zhàn)刀，更多的則是姐姐對于一個像父親那樣的真正男子漢的希望（當(dāng)然是心目中那個未被扭曲靈魂的父親），因此弟弟覺得“背囊好沉呀！”

弟弟就這樣扔掉過去的苦難，背起苦難帶來的堅毅與寬容，自信地上路了，筆者想，他一定會一路平安的。

（李艷玲 ?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1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