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口溫泉方言動詞重疊式的研究

摘 ?要：山西交口縣溫泉鄉(xiāng)地處山西汾河盆地西部，雖然普通話在當?shù)匾呀?jīng)非常普及，但是仍保留著具有濃厚地方特色的方言，交口溫泉方言中普遍用到了詞語重疊，最具有地方特色的是動詞重疊。本文從構(gòu)成形式、語法功能、表義特征三方面對動詞重疊式進行分析和研究，探討其形成原因，這對于全面認識交口溫泉方言的特點和深入了解交口縣溫泉鄉(xiāng)的民俗文化有著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溫泉方言 ?動詞重疊 ?構(gòu)成形式 ?語義特征 ?語法功能

眾所周知，動詞重疊是漢語的一大特色。不論是普通話還是方言中，都存在著形式多樣的動詞重疊式，其中最常見的結(jié)構(gòu)形式有“AA式、AAB式、ABAB式、AABB式”等。這些重疊形式的共同特點是：1.一般重疊詞組的音節(jié)都在二到四個音節(jié)之間，很少看到多于四個音節(jié)的。2.重疊式一般都表示“持續(xù)”義，比如“修理修理”，就表示“修理”這個動作的持續(xù)，同時這個“持續(xù)”后面通常還會有轉(zhuǎn)折性，比如“修理修理就能用了”中，“修理”是持續(xù)，“能用”表轉(zhuǎn)折。3.表示時間或者量的增加，前面“修理修理”就表示“修理”這個動作量的增加。方言中動詞重疊不僅形式多樣，而且用法各異。本文以交口溫泉方言中動詞重疊為研究對象，可以為漢語中動詞重疊研究提供一些材料。漢語中的動詞重疊特別常見，單雙音動詞都可以重疊，這種重疊可以很好地表現(xiàn)動作的持續(xù)性或表達強調(diào)的語氣，如“瞧瞧、動動、修理修理、活動活動、打扮打扮”等。交口溫泉方言中單雙音節(jié)動詞除這幾種重疊方式外，還有很多極具地方特色的重疊形式。

一、構(gòu)成形式和語法功能

溫泉方言中動詞重疊的構(gòu)成形式主要有“AA式、ABAB 式、ABB式、AABB式、AAA式、AAB式、AB也不AB式、A達A達式、圪A圪A式”10種。

（一）AA式

基本式為單音節(jié)動詞A。溫泉話中使用較少，表示時間的短暫，相當于普通話的“A一A”。這種用法有時候也強調(diào)“嘗試性”，很多都帶有勸告的語氣，如：

瞅瞅 談談 問問 聽聽 動動

你去問問人家是則肌弄咧（怎么辦）

上面的重疊詞在普通話中對應的形式如下：

瞅一瞅 談一談 問一問 聽一聽 動一動

你去問一問人家是則肌弄咧（怎么辦）

（二）ABAB式

基本式為雙音節(jié)動詞AB?！癆BAB”式一般表述具有嘗試性的建議或者請求、命令。這種情況下AB可以單用，如：

招待招待（招待）

問醒問醒（打聽）

溜達溜達（溜達）

四導四導（嘗試）

動打動打（運動）

溫泉話中這類重疊式比較常見，這也特別能代表當?shù)胤窖缘奶厣?，大多雙音節(jié)動詞AB都可以進入這種格式。適用于“ABAB”式的動詞大都可以轉(zhuǎn)換成“AB一下”式，但二者表達的意義略有差別。“ABAB”式強調(diào)快一點，帶有催促、緊迫的語氣;“AB一下”式表達了說話者比較隨便的態(tài)度，命令的語氣也弱一些，一般是嘗試性的建議，具有勸告意味。如：

（1）問醒問醒：你些問醒問醒再弄。（你先打聽下再做）

轉(zhuǎn)換后：

（2）不行嘍，你問醒一下人們。

（三）ABB式

可以分為以下兩種情況：

1.A為述語，BB不成詞，不單用，ABB為一個固定詞組，這種情況的使用大多數(shù)表述的語氣都比較溫和，大都用于大人和孩子比較溫和的談話。如：

吃飯飯（吃飯，一般哄嬰兒這樣說）

喝水水（喝水）

割草草（割草）

2.AB為述賓結(jié)構(gòu)，能單用，A為述語，BB不作謂語，不帶賓語。如：

（3）你有本事就給我說道說道！

（4）問醒問醒揍知道啦。（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作主語）

（5）崴喝而一天起雷蹦蹦跳跳。（那孩子每天都是蹦蹦跳跳）（作賓語）

（四）AABB式

可以作各種句子成分，作謂語時都不能帶賓語。例如：

（6）崴喝兒每貼起來溜溜達達。（那孩子每天都是到處溜達）（作謂語）

（7）敲敲打打揍四我的活計。（敲敲打打就是我每天干的事）（作主語）

（8）后僧們揍四愛打打殺殺。（年輕男子就是愛打架）（作賓語）

（9）誰呀不屑理磨磨唧唧的人。（誰都討厭磨蹭的人）（作定語）

（10）呼呼隆隆的過吧。（差不多就一起過日子吧）（作狀語）

（11）生活過得湊湊合合。（生活過得一般）（作補語）

“AABB”式主要用于陳述句。用于祈使句時，主要和“不要、不能、不行”等詞構(gòu)成否定式。如：

（12）不要在家里蹦蹦跳跳！

（13）不能老四溜溜達達！（不能一直溜達什么也不做）

“ABAB”式很少用于否定句中，一般不說“不要敲打敲打、不能溜達溜達”。但是有時候也會與否定詞連用，這種情況一般帶有反問語氣。如：

（14）揍不能給我收拾收拾？（就不能幫我收拾一下？）

（五）AAA式

在句中作謂語，大多數(shù)情況下其中的兩個連續(xù)的AA會當作名詞解釋，有可能是前兩個，也可能是后兩個，常作主語、定語、賓語。如：

（15）舀了水要蓋蓋蓋。（后面的兩個“蓋”是名詞，義為“蓋子”）（作謂語）

（16）上課插插插不是好習慣。（后面兩個“插”義為“橡皮”）（作主語）

（17）畫畫畫的本本去了呀格了？（前面的兩個“畫”表示畫的畫，第三個“畫”是動詞，義為“作畫”）（作定語）

（18）自己學著扣扣扣?。ê竺鎯蓚€“扣”是名詞，義為“紐扣”）（作賓語）

（六）AAB式

在句中只能作謂語，不能帶賓語。如：

（19）出外頭遛遛狗。

（20）多喝爸媽聊聊心。

（七）AB也不AB式

只能作謂語。如：

（21）你擇機商量也不商量就干了。

（八）A達A達

只能作補語。如：

（22）你快出去溜達溜達吧！

（九）圪A圪A式

可以作謂語、定語、狀語，特別有地方特色。如：

（23）走起路來不要圪扭圪扭嘰！妖精業(yè)子。（走路不要扭，像個妖精）（作謂語）

（24）圪閃圪閃嘰的燈泡子閃的我腦袋暈。（一閃一閃的燈泡，閃得我頭暈）（作定語）

（25）崴老貨家兀家圪搖圪搖嘰去了街上了。（那老頭搖搖晃晃去了街上）（作狀語）

二、語法意義

溫泉方言單音動詞的重疊有兩種情況：簡單重疊和兒化重疊。簡單重疊，即動詞詞形重復，兒化重疊具有特別濃烈的山西特色。交口溫泉方言的動詞兒化重疊的特點是在兒化之后會有變音變調(diào)。簡單地說，就是重疊后的詞后面需要加兒化音，導致整個詞的發(fā)音發(fā)生變化。但是這里的變化和普通話中常說的兒化還是有所不同的。

（一）溫泉話的兒化式重疊表示一種嘗試性的動作，表示“嘗試做某事”。例如：

（26）你是到是到兒一下看看啊。（你試一試看看?。?/p>

（27）你賒賒兒啊。（你嘗一嘗味道啊）

（28）給崴一僧說說兒，說不定好治。（和那個醫(yī)生說一說，說不定這病好治）

（二）表示時間很短，稍經(jīng)一段時間就可以。例如：

（29）等等兒我，馬克揍到了。（等我一下，馬上就到）

（30）坐坐兒，倒些一會。（坐一下，聊聊天）

（31）溜溜兒走回蕾拉。（溜達一下就回來了）

（三）表達建議或勸告。例如：

（32）你去踢踢兒啊，它們說的甚咧。（你去聽聽它們說什么呢）

（33）窄四你揍政見想想兒罷。（這事你就正經(jīng)想想）

（34）咱們出外頭跑跑兒？（咱們?nèi)ネ饷媾懿饺ゲ唬?/p>

（四）含有一種輕松、悠閑的意味，表示說話人覺得某種動作行為不甚重要，只不過提及而已，有時僅是泛泛而談。這種用法極具代表性，反映了當?shù)乩习傩諏ι顫M足的態(tài)度，在山西很多地方都很常見。例如：

（35）每天揍四溜溜兒，看看兒，甚呀不做。（每天就是溜達，閑著，什么也不做）

（36）做做兒飯，洗洗兒衣裳。（做飯，洗衣服）

（五）如果用在否定式中或是反問中，這種兒化式重疊還帶有一種不滿、埋怨的意思。例如：

（37）你不跟我說說兒揍干啦？（你不和我說一下就做了？）

（38）不看看兒自家有幾兩重。（不看看你自己的能力有多少）

（39）你揍窄樣的掃掃兒揍行啦？哄鬼咧?。憔瓦@么掃一掃就可以了么？想騙誰呢?。?/p>

交口溫泉方言中反問和否定語句中這種兒化重疊使用還是比較多的，能更加強調(diào)發(fā)言者的態(tài)度，一般是不同意，不愿意。從另一個側(cè)面也可以理解為告訴對方不要這樣做就對了，有一層勸告或者建議的意思，但是這種表述方式所表達的語氣比較重。

還有就是交口溫泉方言中動詞重疊語法意義中“表量”的特點，一般的“量”都是輕量級的，表示動作輕，或者時間短。比如當?shù)厝顺Ｕf的“賒賒兒”就是嘗一嘗某種食物的意思，這里吃東西的量很少，只是品嘗味道。還有“散散兒”一般只是散散步，不會持續(xù)很長時間。當?shù)厝藢@種兒化重疊都會理解為輕量級的——不論是輕重緩急，還是時間長短。這也是當?shù)氐奶厣情L期生活積累傳承下來的語言特色。人們對這種用法達成了共識。不論是說話者還是聽話者，對這個量級都會有相同程度的理解。但是不能用數(shù)據(jù)來精確地表征這個量級，比如“散散兒”，到底會持續(xù)五分鐘還是十分鐘，是不確定的，只要大致在一個范圍都可以用這個詞。這種用法極具地方特色，是交口溫泉方言語法語義與其他語法語義特別不同之處。

交口溫泉方言的動詞重疊特色的形成，究其原因是其歷史和地理位置造成的。因為溫泉在20世紀70年代末由歸屬于孝義縣變?yōu)闅w屬于交口縣。其地理位置處于交口縣和孝義縣的邊界地帶，屬于過渡區(qū)域。所以其方言融合了孝義方言和交口本縣的方言，然后經(jīng)過長期的演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當然當?shù)厝说纳盍晳T和對生活的理解對方言的影響也是不可忽略的。這些還需要我們作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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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秀秀 ?甘肅蘭州 ?西北師范大學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