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億,申群喜
(1.暨南大學公共管理/應急管理學院,廣東廣州,510632;2.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廣東中山,528402)
據統計,到2050年,全球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數量將占全球人口總量的22%;其中,亞洲的老年人數量將占全球老年人口總量的60%。[1]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全球各國都面臨老齡化社會的到來,這必將對各國的經濟和社會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也促使各國重新調整第一次人口紅利時期的公共政策,為第二次人口紅利——老年人口紅利的到來創造有利的制度環境。實現老年人口紅利的關鍵是在社會中樹立積極的老年社會角色和形象,讓老年人通過再就業、繼續就業或者志愿活動來開發其人力資源價值,從而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2]。
積極老齡化是以聯合國提出的“獨立、參與、尊重、照料和自我實現”原則為基礎的一個政策框架,強調老年人利用自身優勢積極參與社會活動,在提升自我價值的同時創造社會價值。1999年,世界衛生組織在《積極老齡化:政策框架》中將“積極老齡化”概括為“健康”“保障”和“參與”三個維度。其中,“參與”是積極老齡化的目標維度,主要指老年人參與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事務。[3]在2002年召開的聯合國第二屆世界老齡大會上通過的《政治宣言》和《老齡問題國際行動計劃》中強調各國政府要認識到老年群體是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而不是社會發展的負擔,并鼓勵政府、國際組織和民間組織制定“積極老齡化”政策。“終身福利、終身健康、終身學習、終身參與”成為政府制定老年政策時的指導性理念。[4]
本文以廣東省中山市為例,分析中山市實現積極老齡化目標的優勢和劣勢。在此基礎上,提出實現積極老齡化目標的相關建議。
根據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計算,廣東中山市60歲以上戶籍人口占總戶籍人口數的比例為12.85%,60歲以上常住人口占總常住人口的比例為7.80%,60歲以上外來(市外)常住人口占60歲以上常住人口的比例為8.89%。[5]根據中山市公安局提供的中山市2013年60歲及以上人口統計數據,中山市60歲以上戶籍人口占總戶籍人口的比例為14.53%,比2010年上升了 1.68個百分點。①根據國際通用的人口老齡化標準定義②,中山市戶籍人口結構目前處于老齡化階段,但是常住人口結構還未達到老齡化階段,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中山市外來人口有效地緩解了中山市老齡化社會的到來。
課題組于2014年3~4月在中山市24個鎮區開展了“應對人口老齡化挑戰,開發中山老年人口紅利研究”問卷調查,采取偶遇抽樣的方法,調查對象為中山市各鎮區年滿60周歲的市民,發放1 110份問卷,收回1 104份有效問卷,有效率為99.64%。問卷問題涉及老年人社會經濟地位、身體健康、社會保障和社會參與(主要是老年人再就業)狀況;此外,問卷還包括老年人對“老有所為”的個人看法,以及對“老有所為”社會環境和制度環境的評價。
性別:男性占51.8%,女性占48.2%。
年齡:調查樣本的平均年齡為66.23歲,最小年齡為60歲,最大年齡為93歲。
受教育狀況:未受教育者占24.6%,小學畢業的占41.8%,初中畢業的占18.7%,高中畢業的占9.3%,技校/中專(中技)畢業的占1.9%,專科畢業的占1.2%,本科畢業的占2.3%,碩士研究生畢業及以上者占0.2%。
婚姻狀況:已婚者占 88.3%,喪偶者占9.7%,離異者占 0.96%,未婚者占 1.04%。
生育子女狀況:沒有小孩的占0.9%,有1個小孩的占10.2%,有2個小孩的占37.4%,有3個及3個以上小孩的占51.5%。
健康狀況:60.2%的被調查老人自評健康狀況“良好”,29.7%的自評“一般”,10.1%的“有慢性疾病”。
生活自理狀況:91.8% 的“可自理”,7.0%的“輕度依賴”,1.2%的“中度依賴”。
戶籍情況:63.7%是中山市戶籍人口,36.3%是非中山市戶籍人口。
在中山居住時間:被調查老人在中山居住的平均時間為42.74年,最短的居住時間是1年,最長的為91年。其中,居住時間為1~10年的占20.3%,11~20 年的占 14.5%,21 ~30 年的占4.9%,31~40年的占 2.6%,41~50年的占2.3%,51~60年的占 13.5%,61~70年的占29.5%,71~80年的占 10.0%,81年以上的占2.4%。
居住在城鎮和農村的狀況:59.3%的被調查老人在城鎮居住,40.7%的居住在農村。
離退休前從業狀況:被調查老人中,2.9%是國家公務員,5.1%是專業技術人員,10.0%是職員,2.3% 是企業管理人員,18.3% 是工人,32.6%是農民,0.9% 是軍人,8.5% 是自由職業者,14.3%是個體經營者,5.1%是無業人員。
獲得最高技術等級或專業技術職稱情況:75.9%的被調查老人無任何技術等級或專業技術職稱,8.3%的曾是初級工,4.8%的曾是中級工,2.3% 的曾是高級工,1.5% 的曾是技師,1.0%的曾是高級技師,2.2%的有初級職稱,2.0%的有中級職稱,1.2%的有副高級職稱,0.9%的有正高級職稱。
所調查的老人在所屬鎮區、年齡、性別、教育程度、職業等方面分布較為平均,而且也較為分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中山市常住老年人的基本狀況。
第一,老齡化處于初始階段,是老年人人力資源開發的有利時期。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對老年期的年齡劃分標準,60~74歲為年輕老年人(the young old),75~89歲為老老年人(the old old),90歲以上為非常老的老年人(the very old)或長壽老年人(the longevous)。[6]根據中山市公安局提供的2013年老年人口數據,中山市老年人口中,這三個年齡段的老年人口占60歲及以上人口的比例分別為73%、25%和2%③。由此可以看出,絕大多數老年人都屬于年輕老人,這對老年人人力資源的開發是非常有利的條件。
第二,老年人健康狀況良好,是老年人人力資源開發的有利條件。課題組調查問卷涉及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問題,包括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和老年人生活自理狀況兩個維度。統計結果顯示,60.2%的被調查老人自評健康狀況“良好”,29.7%的自評“一般”,10.1%的“有慢性疾病”;91.8%的老人生活“可自理”,7.0%的“輕度依賴”,1.2%的“中度依賴”。可見,被調查老年人健康狀況良好的比例較高,生活自理能力都比較高,這是老年人人力資源開發的有利條件。
第三,家庭非正式支持網絡對老年人參與社會經濟事務的效用為正。從調查結果看,對于退休后繼續從事社會經濟活動,74.9%的老人表示家庭成員是支持和理解的。對于70.2%退休后沒有繼續從事全職性、兼職性或臨時性的被訪老人,其原因也主要是“身體狀況不好”(32.7%),“家人不同意”所占的比例僅為15.5%。
第四,正式社會支持網絡為老年人“老有所為”提供保障。提供正式社會支持網絡的主體包括政府、高等院校、企業和社會組織。政府在這個正式社會支持網絡中發揮著重要的主導作用。政府提供和實施社會保障和“老有所為”相關政策,這就為老年人提供了“老有所為”的制度環境。
第一,調查結果顯示,被調查老年人口的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大多數老年人沒有技術等級或專職技術職稱,這是制約老年人社會經濟事務參與的客觀因素。一些老年人基于經濟狀況考慮,有參與社會工作的需求,但卻由于個人不具備勞動力市場需要的技能和專長而不能實現再就業,這是參與需求與社會發展狀況之間的不協調所導致的結果。
第二,“積極老齡化”意識有待提高。調查結果顯示,大多數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主要是參與家庭事務;老年人退休后不再參加社會工作的原因也受家庭事務的影響(家務活過于繁重);較大比例的老人認為,退休后再就業會對家庭有影響(會減少對家庭貢獻的時間或會對家庭關系有消極的影響)。這幾個分析結果綜合起來,反映出老年人“老有所為”的具體事務之間有一定的沖突,需要老年人自己作出調整。而目前關于老年人人力資源開發的討論更多關注的是老年人參與有償性社會工作對經濟發展的貢獻值,而忽略了老年人參與家庭事務是可以轉化為社會貢獻值的。這種把社會參與等同于就業的狹隘認知會影響“老有所為”的政策制定,而這種影響往往是消極的。因為受這種狹隘認知的影響,制定出來的政策更多考量的是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經濟效用,而忽略了社會效用。而現狀是老年人更多參與家庭事務,如果政策上并不認為這也是一種社會參與,就是一種對家務勞動排斥的體現,也是對家庭內部生產勞動的忽視[7],那么社會對老年人價值的評價可能是有偏頗的,這樣會影響到老年人的社會地位,也會影響到老年人對自己的認同程度。
第三,老年人再就業社會環境有待改善。根據問卷調查結果,大部分老年人認為,目前老年人再就業社會環境一般或不滿意,而且老年人在反映再就業可能會面臨的障礙時,也表示身體狀況不佳、就業市場的年齡限制和社會對老年群體的歧視是幾個重要制約因素。目前針對老年人再就業,政府還沒有出臺相關的系統的支持政策。用人部門也沒有根據老年人的身體和能力狀況開拓老年人適合的就業崗位,當然這跟政府沒有出臺老年人再就業支持政策也是密切相關的。用人部門考慮到老年人各方面狀況可能不及年輕人,在工作崗位上遇到身體不適等突發狀況的可能性較大,在目前沒有出臺老年人再就業保障政策的情況下,用人單位出于用人成本和風險承擔的考慮,自然不傾向于招聘老年人。因為大多數人對老年人有刻板印象,把老年人視作被關懷、被照顧的對象,老年人再就業很多時候被認為是老年人經濟狀況不佳而需要在就業市場上跟年輕人競爭的表現,因此,老年人再就業行為經常被貼上“老年貧困”標簽。這種年齡歧視還普遍存在,也是限制老年人再就業的一個重要原因。
第四,老年教育發展滯后。跟目前全國基本狀況差不多,中山市老年教育面臨教學設施差、教學人員質量不高、門檻高、辦學目標不明確等問題。中山市老年教育機構數量不多,目前老年干部大學是老年人接受教育的主要機構,但是老年干部大學是專為退休的政府、機關干部設置的,很多退休前非干部的老年人很難獲得教育機會。盡管這兩年老年干部大學已經適當放寬了入學門檻,將招收學員的范圍擴大到非干部退休群體。但是,一方面,很多老年人對老年教育的資訊了解不多,也不了解申請入學的程序;另一方面,普通非干部退休老年人是否愿意融入長久以來排斥他們的老年干部大學接受教育,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第五,老年人社會參與存在分化現象。從課題組問卷調查結果看,很多社會經濟地位狀況較差的老年人再就業的主要原因是,獲得經濟收入以維持生活基本需求,而這部分老人再就業的行業也是技術含量不高的服務業為多。這部分老年人對無償性社會事務的參與意愿不強,實際參與率也不高。但是社會經濟地位狀況較高的老年人更傾向于參與社區志愿性服務,因此,在一些村級基層老年人協會中,出現大部分老黨員、老干部和老教師任協會骨干和會員的現象。這說明,老年人群體中“老有所為”事務的參與存在因社會經濟地位狀況而分化的現象,這對不同群體之間的相互融入是不利的。
在被調查的老年人中,有29.8%的老人目前繼續從事全職性的工作(15.2%)、兼職性的工作(8.8%)或偶爾承擔一些工作(5.8%),36.3%的老人在家承擔家務(13.0%)或照看小孩(23.3%),27.9%的老人在家休閑,6.0%的老人以其他方式度過退休生活(見表1)。根據李宗華的觀點,老年人參與社會經濟發展活動屬于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第一層次,參與家務勞動和社會文化活動屬于第二層次的社會參與,而這兩種層次的社會參與通常被認為是“老有所為”的兩種重要形式[8]。依照此觀點,本次被調查老人中,29.8%的老人參與了有償性的社會經濟活動,36.3%的老人參與了家務勞動,這兩個參與比例都不太高。另外一個在問卷中測量老年人在社區中提供同輩支持這種無償性社會活動的變量是,老年人是否在過去一年中為社區中有困難的老年人提供支持性服務。調查結果顯示,40.7%的被調查老年人沒有為社區有需要的老年人提供家務、照料、聊天解悶、就醫和調解糾紛的服務(見圖1)。

表1 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狀況

圖1 2013年老年人為周圍生活有困難的其他老年人提供幫助的情況
將老年人退休后的主要生活按社會參與程度高低劃分,從事社會經濟活動(包括繼續從事全職性的工作、從事兼職性的工作和偶爾承擔一些工作)為高程度的社會參與,參與家庭事務活動(包括承擔家務和照看小孩)為中等程度的社會參與,參與休閑活動(在家休閑)為低程度社會參與。將老年人社會參與程度與身體健康狀況(包括自評健康狀況和生活自理狀況)、收入狀況分別進行簡單相關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老年人社會參與程度和健康狀況、收入狀況都顯著相關。這說明積極老齡化政策的制定,要同時關注老年人的健康、保障和參與。

表2 身體健康、經濟需求和老年人社會參與程度的相關性
就我國的情況看,建構積極的老齡化政策至少應著重解決三個相關問題:一是觀念層面的障礙,二是老年人力資源閑置,三是參與機會缺乏。[9]中山市老年人口開發也要重視解決這三個問題,從觀念倡導、優化制度環境、發展老年教育、開發就業崗位和增強老年人社會參與能力等方面著手。
積極老齡化的理念強調健康、保障和參與,這三者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因此政府在倡導積極老齡化理念和制定“老有所為”政策時要注意融入健康、保障和參與的元素。在法律制度層面上,政府要出臺反年齡歧視政策或法規,以立法形式保護老年人參與社會各項事務。
中山市老年教育發展主要集中在經濟較發達鎮區,而接受老年教育的老年人所占比例極少,多數老年人尤其是農村老年人沒有得到應有的受教育的權利。很多老年人年老體弱,考慮到交通安全、時間精力和費用開支等因素,不得不放棄到老年大學學習的機會。因此,可依托社區開展老年教育,讓更多老年人有機會參與學習。
中山市政府部門可學習國外促進老年人社會參與的政策,通過稅收減免政策鼓勵雇主雇用和繼續使用老年勞動力,增加養老金給付水平或提供稅收信用鼓勵老年人繼續就業,禁止就業歧視,建立靈活的勞動合同,改變工作環境(勞動時間、勞動條件和勞動強度要適應老年人的身體狀況),完善勞動保障(為老年就業者購買工傷保險),創造社會氛圍(政府和非政府組織進行輿論導向,嘉獎在社會參與中表現出色的老年人),以及開發各種增強老年人社會參與能力的社區項目。此外,政府相關部門要建立老年人力資源信息庫,全面掌握老年人口的基本信息,并定期評估老年人社會參與需求,為老年人人力資源開發奠定基礎。
注釋
①③數據由中山市公安局于2014年1月提供。
②根據國際通行的標準,通常把60歲以上的人口占總人口比例達到10%,或65歲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達到7%作為國家或地區進入老齡化社會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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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穆光宗.如何掘金老年人口紅利[J].社會,2011(7):174—176.
[3]DU P,YANG H.China’s population ageing and active ageing[J].China Journal of Social Work,2010,3(2-3):139—152.
[4]鄔滄萍,謝楠.關于中國人口老齡化的理論思考[J].北京社會科學,2011(1):4—8.
[5]中山市統計局,中山市人口普查辦公室.中山市2010年人口普查資料[M].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12:107—113.
[6]吳麗文,史俊平.老年護理[M].第三版.科學出版社,2012:1—2.
[7]裴曉梅.從“疏離”到“參與”:老年人與社會發展關系探討[J].學海,2004(1):113—120.
[8]李宗華.近30年來關于老年人社會參與研究的綜述[J].東岳論叢,2009,30(8):60—64.
[9]趙懷娟,朱艷松.老齡化研究新視角及其政策因應[J].中國老年學雜志,2012(32):1969—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