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通過文獻法、邏輯法對中國傳統體育的學科定位于核心價值觀進行梳理,發現中國傳統體育屬于“壽”文化擔綱的養生范疇,在質疑了“中庸內斂、尚中貴和、天人合一、克己復禮、尚文抑武”等中國傳統體育核心價值觀的定位的基礎上,論證了傳統體育與傳統養生的學科關系,并提出“壽”文化是古代養生思想的核心價值觀,也是中國傳統體育的核心價值觀的觀點,建議在弘揚中國傳統體育的進程中應重視國人的“壽”文化情結。
關鍵詞:壽文化;傳統體育;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G8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2076(2015)01-0071-04
Abstract:By 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logical analysis, the author researched the subject location and core valu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sports, and found that it belonged to the category of good health keeping in the long-live culture. So the author doubted some views on traditional core value of sports, cleared disciplines between the traditional sports and the traditional health. Furthermore, the author has put forward the idea that the long-live culture is not only the core value of ancient health ideas, but also the core value of China traditional sports.
Key words:long-live culture; traditional sport; value
當代體育文化的交融恰逢中國社會的變革期,面對文化多樣性和社會的多變發展,中國體育文化顯得有些凌亂,特別是西方體育文化強勢沖擊,讓我們不得不梳理自己的傳統文化,以便在改革中更有目的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于是很多學者展開了傳統體育文化研究,涉及體育文化的器物層、制度層和核心價值層。相關文獻把中國傳統體育核心價值觀歸集為內斂、利他、不征服、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等特點,與西方體育文化擴張、征服、競爭、圖強等特點相對應。
筆者在研究中發現中國傳統體育文化與“壽文化”緊密相連,其核心價值觀是追求長壽,養生是其實現長壽的途徑的總稱,而內斂、利他、不征服、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等都是養生的具體手段與思想的特點。
1 中國傳統體育與“征服”意志
“尚中貴和”與“中庸內斂”是一組近義詞,是當代文獻形容中國傳統體育核心價值觀的主要詞匯之一。與西方體育的“征服、擴張、崇尚冒險等”相對應,“征服”一直是體育文化研究者拿來做東西方文化差異的一個重要方面。追求其根源,可以追溯到西方的宗教二元論、西方哲學生命觀、戰亂背景、家庭觀念等方方面面。西方體育的“征服”特征有目共睹,是鐵一樣的事實。
但是筆者的觀點認為中國體育文化也講究“征服、崇尚冒險”,而且與西方體育相比這種“征服欲”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征服的對象有差別。
西方體育強調對空間的征服,即人們生活的三維空間中的領地、資源、財富、族群等。中國體育強調對時間的征服,即人們生活的第四維空間——時間。
有史以來,中國人在征服時間、獲取長壽的實踐歷程中展現了強烈的征服欲和冒險精神。從神農遍嘗百草的傳說到李時珍親身試藥幾欲斷送性命,從穆天子西征求藥到秦始皇東海尋仙,從魏伯陽服丹殞命到和尚道士的靜坐清修……可以看到無論是科學家還是君民都在這個方向上不懈追求。除了敢于涉險的“外修”信念,還探索出了復雜的“內修”章程,“久談言笑,傷也;寢息失時,傷也;歡笑哭泣,傷也;陰陽不交,傷也”,“唾不及遠,行不疾步,耳不極聽,目不久視,飲不過多,食不過飽,”“節勞,息怒,戒酒,慎味,”除此之外還要節欲保精、行氣怡情、抱神守一、小勞、藥補、食補、順時、修德等等。面對上述令人窒息的條條框框,這些對人性的極限考驗,即便是意志力堅強的運動員也難企及。生命同時間賽跑的結果最終要以時間的勝利而告終,但先祖征服時間、獲取長壽的決心和行動,呈現給人們一幅幅悲壯的斗爭畫面。
這些實踐和理論用現代醫學眼光來看,存在很多不科學的地方,但是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延續而不斷層,足以匹敵任何顛覆性的質疑。因此,單單用“不征服、無冒險精神”來比喻中國體育文化的精神核心是形而上學的,以清靜、淡欲、與世無爭來標榜中國傳統體育養身思想也是片面的,我們應該看到中國體育文化與中國古代生命觀的關系,應看到這種清靜、淡欲、與世無爭的表面下潛藏著人們對“壽”的“無所不用其極”的追求,具有極端的征服和冒險精神。
2 “利己”與“利他”的辯證
有學者認為中國傳統體育有“利他”精神,而西方體育價值觀則表現了“利我”性[1]。其理由如下:西方體育的“競爭、節制、自由、平等”的對象都是自己;中國傳統體育文化的核心價值觀的“仁、義、禮、智、信”的對象都是他人。
費孝通先生認為,在我們中國傳統思想里是沒有這一套的,因為我們所有的是自我主義,一切價值是以“己”作為中心的主義[2]。他用個人主義與自我主義的對比來說明中西方文化差異。依費先生的思想,西方體育的“競爭、節制、自由、平等”等特點與西方個人主義觀念相對應,個人主義是與集體主義相對應的概念,一方面強調個人不能侵犯集體的權利,另一方面團體也不能抹殺個人利益。這套源自平等觀念和憲法觀念的價值觀揭示了個人權利和集體利益的統一。相反,中國文化是自我主義的,是以自己為中心的價值觀。從“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是所,而眾星拱之。”中推斷中國傳統價值觀中“仁、義、禮、智、信”是實現“眾星拱之”的途徑。最終目標所指的“眾星拱之”可以歸結到“福壽”的范疇,這里的壽不僅僅是有生之年受到尊重——“仁者壽”,而是還要追求流芳百世——“死而不亡者壽”。
因此,中國傳統體育價值觀是“利他”與“利己”的辯證統一,“利他”是“利己”的途徑,“利己”是“利他”的出發點和歸宿。當代對于“利己”“利他”觀點上的認識錯位,可能源自對“個人主義”與“自我主義”的概念模糊理解。
于陽先生的《江湖中國》也對古典生活觀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從“江湖中國”的側面看,整個中國社會生活就是“利他”與“利己”的辯證統一,體育只是一個縮影。“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就是中國人情觀的真實寫照,講究人情債務,關心他人的“壽”就是關心自己的“壽”。這個引用雖然不是論文的主題,但是可以幫助理解體育文化特征的淵源。
3 “中庸內斂、尚中貴和、天人合一”僅僅是外衣
“中庸內斂”“尚中貴和”“天人合一”等在當代中西方體育比較研究中都是形容中國傳統體育的重要詞匯,來說明中國傳統體育文化注重人與自然界、人與社會的和諧的價值觀[3]。但是,要解讀人們為什么要注重人與自然界的和諧,仍要借助對“壽”文化的探析。
曠文楠先生將古代養生觀的出發點總結為兩方面。一是從人體與自然的關系出發,研究人體生理規律,從中總結出導引、行氣、食補、房中術等維護生命的方法;二是從人生哲學、處世態度等社會因素出發來研究如何保護生命、保全自己的方法[4]。
結合上述分析,可以推斷“天人合一”是解決古人養生過程中人體與自然關系的思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法天地,順陰陽……盡終其天年,度百歲而去。”具體做法上是觀天地變化來設計生命養護,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養備而動時,則天不能使之病”。可以說“天人合一”是古人追求長壽的基本準則,超出了現代意義的體育范疇,引導、行氣等體育類的養生方法僅是古代養生實踐中的一部分或一小部分。
“中庸內斂、尚中貴和”則是解決在社會生活中保護生命和保全自己的指導思想。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很強的整體觀,對生命的總結也不例外,“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于死地,亦十有三。”表明人們已經看到勞累、戰亂、意外、政治斗爭等社會問題對壽命的影響,于是探索規避死亡的方法與思想。“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表述了人們對多勞傷身、受刑傷生的認識,也是古代“小勞術”健身思想的發源。“勇于敢則殺,勇于不敢則活”,“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克己復禮為仁”,“仁者壽”。表達了老子、孔子的活命哲學,對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深遠,正是“中庸內斂、尚中貴和”的思想淵源,這樣的處世態度可以減少或避免在社會生活中樹敵,避免矛盾激化而遭遇毒手或者造成生命的損失。從這個角度看,“中庸內斂、尚中貴和”是保命哲學的行為指南。
因此將“天人合一、中庸內斂、尚中貴和”理解為傳統體育的核心價值觀是形而上學的,盡管它作為養生實踐的原則和標準規定了養生實踐的方向,但它不僅表達傳統體育文化的特征,也表達傳統藝術文化、傳統飲食文化等等幾乎所有傳統文化特征,這種特征都是圍繞“壽”文化展開表達的。
人生哲學講生命,體育也講生命,但是體育是現代名詞,與哲學生命不是同一范疇,現代體育研究中常常把古代生命觀和體育生命觀混淆起來,造成認識上的混亂,對體育實踐也是有害的[4],因為二者的出發點和歸宿完全不同。特別是中國傳統體育是以現代體育發展需要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抽取出來的器物層碎片組建起來的,其母學科是養生學,養生學的核心與目標是“壽”。因此,中國傳統體育的核心價值觀必須回到“壽”文化上來。
4 “尚武”與“尚文”的抉擇
有關東西方體育文化對比的話題永遠離不開中國體育“弱競技”特點,從“東亞病夫”的帽子,到現代傳統武術表現出的“不能打”,很多學者都將其歸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尚文”特征,結論就是文化使然。
細數中國歷史,確實有很多“尚文”的思想痕跡,春秋時代,中國經學文化里面就出現了“勞心”與“勞力”的社會分工,“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隨著儒家經學成為封建社會管理文化經典之后,社會風氣中對身體活動的鄙視就像鄙視體力勞動一樣,“漢成帝好蹴鞠,群臣以蹴鞠為勞體,非至尊所宜”。可以想象傳統文化對“勞力”的鄙視,必將導致對身體強壯的行為的追求受到壓抑,也把中國傳統體育從“尚武”向“尚文”方向擠壓。
當然,“勞心”代替不了“勞力”的功能,社會矛盾總有被激化的時候,激化后的社會矛盾不是人們“勞心”所能解決,總有面臨退無路可退又被人劍指咽喉的境地,這時候人們就會訴求于自己強壯的身體,最后催生了軍事技能、搏擊技術,發展到武術。中國歷史也不乏的“尚武”情結,“亂世出英豪”,特別逢亂世期中國的英雄形象都是武藝高強的人物形象。如楚漢爭霸的項羽、三國演義的關公、兩晉交匯期的祖狄、唐初秦瓊、抗倭的戚繼光,以及各個朝代的開國英雄們都是靠武功的亮點閃耀而引領了“尚武”文化。祖狄“聞雞起舞”的典故,就是尚武精神提升的表現,因此中國傳統體育不乏“尚武”。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傳統體育中的武術是保命哲學的產物,中國漢字“武”本身就會意了這層意思——“止戈為武”,表明了“尚武”以活命為最終目的的,不為殺戮,只為保命。
因此中國歷史上“尚文”與“尚武”思想并存,交替發展,相互補充。如圖1所示:用橫坐標表示“尚文”維度,縱坐標表示“尚武”維度,隨著社會的更替,人們在這兩個維度上的價值取向隨之波動。
結合上文中關于曠文楠先生有關養生手段分類的“養身”“保命”兩方面論斷,以及“止戈為武”的文字解析,我們可以看到“尚文”與“尚武”兩個精神維度的交替,是人們在所生存的自然和社會中“養身”與“保命”指導思想。亂世不習武,就會成為亂世英豪的犧牲品或奴隸;治世仍尚武,就會遭遇統治階級的清洗,“隳名城,殺豪杰,收天下之兵,銷鋒鏑……以弱天下之民。”
因此,解決中國文化中的“尚文”與“尚武”的脈絡,必須回到“壽”文化中去。脫離“壽”文化,將中國傳統體育扣上“尚文”的帽子是不合理的。
5 “壽”文化的引力場
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是當代體育工作者處心積慮的問題,2014年10月20日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提出“將全民健身上升為國家戰略”,預示著新一輪體育推廣工作將大力推進。中國傳統體育在這項工作中意義非凡,2004年的《中小學開展、弘揚和培育民族精神教育實施綱要》指出,“不斷增強廣大青少年對民族優秀文化的認同和自信”,《國家“十一五”時期文化發展規劃綱要》也指出要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和傳統經典、技藝的傳承[5]。
但是,民族傳統體育面對西方競技體育的強勢,總有岌岌可危的感覺。盡管當代學者都加大了對中國傳統體育的文化發掘,并用“靈肉合一”“養形悟道”“內外兼修”“境界為最上”[2]等一系列冠冕堂皇的帽子來裝飾傳統體育,并且在健身氣功推廣上利用舉國體制大力弘揚之,仍然無法匹敵競技體育的強勢。
品味中國歷史事件,會發現一切冠冕堂皇的包裝在中國民間弘揚過程中都不好用,唯獨“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精神不死”的“壽”文化理念具有強大的引力場,讓國民心志所向,欲罷不能。很多教派和集團的口號與“壽”文化結合起來的時候,就會迅速爆發,席卷全國。例如法輪功,1992年李洪志把兩種中國傳統氣功加以改造,編成了法輪功,并暗示了長生不死的練功效果,結果在1999年其教眾就泛濫成災。除此之外,歷史上的太平道、佛教、白蓮教、聞香教等無不以“延年益壽、長生不死”為傳教法寶。可見,教派的迅猛發展是利用了“壽”文化的引力場的結果。
因此,中國傳統體育在弘揚的過程中必須考慮中國人的“壽”文化情結。單純的項目改造不足以為傳統體育打開繁榮之門。一切忽視“壽”文化引力場的做法,事倍功半。當代體育工作中碰到的很多難題可能與此有關,例如課程標準實踐性差、民族傳統體育異化、體育分類紊亂等等。呂韶均先生將其原因歸結為文化坐標的缺失,任海先生認為中國體育缺乏一個參照系,筆者認為未來中國體育參照系的建立離不開“壽”文化。
6 結束語
“長生不老”“壽比南山”是我們經常聽到的愿望表述和祝福話語,祖先們不僅僅將這些美好的愿望掛在嘴邊,而且用生命和血淚書寫了為延長生命而不懈[CM(23]努力的故事,這些故事遍布歷史典籍。從嫦娥奔月的傳說到秦漢乃至唐宋之后的求仙鬧劇,從《詩經》中“汔可小康”的理想到現代全面小康社會的實現,從《尚書》的“五福六極”的福壽理論到現代的人文主義的實踐探索,從《黃帝內經》的圣人經驗到當代醫療的中西醫結合,都折射出人類關于生命和福壽的無窮智慧。前人祈求福壽的愿望和那套傳下來祈求福壽的辦法,是中國社會共同的經驗積累[2],統稱“壽”文化。
總之,“壽”是中國古代生命觀的中心,也是生活實踐的核心,“養生”是圍繞這個中心所展開的實踐的總和,現代意義的體育手段是養生手段的一部分。從這個角度來看,“壽”文化是中國傳統生命文化的串簽,而中國傳統體育是這串“糖葫蘆”上的其中一顆紅果。
古代意義的“養生”的概念范圍大于體育,用現代學科分類法可將這些方法分為藝術養生、體育養生、飲食養生、作息養生等等,因此當代的學科分類將養生歸于中國傳統體育的范疇是本末倒置的做法,對傳統體育研究者形成錯誤的引導,形成邏輯錯覺。導致很多學者在探索民族傳統體育核心價值觀的時候偏離了“壽”文化的核心,傾向于用“天人合一、清靜無為、謙恭寡欲、尚中貴和、克己利他”等傳統文化的特點來表達民族傳統體育的“內核”,最終表現出形而上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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