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皓月
摘要:刑事訴訟活動中,尊重和保障人權越來越受到關注重視,把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寫入刑事訴訟法,更是對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的強力保障,促進刑事訴訟活動的公平有序進行。但司法實踐中,尤其是刑事偵查階段,偵查機關以非法方法獲取言詞證據,非法取證程序取得實物證據的違法違規現象卻是屢禁不止,刑訊逼供、冤案、錯案屢屢發生,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運用遭遇困境。文章針對現狀,研究分析其原因,并結合實際提出相關對策。
關鍵詞: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偵查階段;刑訊逼供;保障
2012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第54條和第58條明確規定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這對于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有著積極作用。在案件偵查中,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偵查機關提高辦案質量,規范偵查行為的重要保障。具體而言,偵查依照法定程序對已經立案的刑事案件進行偵查,收集調取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無罪,罪輕或者罪重的各種證據材料,其核心內容是取證時遵循法定程序,做到主體合法,形式合法。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排除范圍可分為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和非法實物證據的排除。根據最新的《排除非法證據規定》第1、2條規定:“采取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手段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屬于非法言詞證據,經依法確認的非法言詞證據,應當予以排除,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此外,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采用的是強制性規定,即只要是通過刑訊逼供,暴力取證等方式得來的被告人供述、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必須嚴格排除。即使這些言詞證據是真實可靠的,但也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沒有任何裁量的余地。在最新的《排除非法證據規定》中,對非法實物證據的排除,也有明確的規定。第14條規定:“物證、書證的取得明顯違反法律規定,可能影響公正審判的,應當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否則,該物證、書證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p>
一、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運用困境
一直以來,被告人和辯護律師以偵查人員采用刑訊逼供等違法手段獲得證據為理由,要求排除“非法證據”的案例日益增多,尤其是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經常會以偵查人員在偵查訊問過程中存在刑訊逼供為理由要求排除被告人的“有罪供述”,但真正采納辯護律師意見排除“非法證據”的案例卻比較少見。刑訊逼供,暴力取證在司法實踐中普遍存在,這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宗旨是背道而馳的。非法取證,暴力取證行為的存在,不僅僅是只造成了受審人的肉體傷害和精神傷害,以及導致冤假錯案發生,更重要的妨害了國家司法機關的正?;顒?,損害了國家司法機關的威信,破壞了社會主義法治秩序。
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偵查機關為查明案情,收集證據,采用刑訊逼供,變相肉刑等非法取證行為層出不窮,其直接的目的和動力就是通過非法的方式獲取口供、證人證言或其他實物證據,最終實現案件的偵破。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具體運用是尷尬至極。杜培武案、佘祥林案、呼格吉勒圖案,等等一系列冤假錯案的發生,幾乎都是非法取證、刑訊逼供的結果。偵查機關刑訊逼供,取證方便,辦案快捷。犯罪嫌疑人、受審人卻無法忍受刑訊逼供之苦而屈打成招,含冤入獄。據不完全統計,在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受審人遭到過非法取證、刑訊逼供的高達65%以上,而且這還僅限于公安機關作為偵查權主體時處理的刑事案件。
由此可見,新刑事訴訟法雖然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應用于整個刑事過程中,而在偵查階段,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具體運用卻是困難重重,遭遇困境。
二、原因分析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運用困境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法律中雖有明文規定,而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卻未能全面貫徹落實。刑訊逼供、非法取證現象在偵查階段的反復出現,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傳統觀念的長期束縛,偵查人員人權意識淡薄
在我國偵查機關中,長期以來,“重實體,輕程序”、“重打擊,輕保護”、“重國家,輕個人”的傳統觀念根深蒂固。只要破案結果,不追求辦案過程,程序與證據的合法公正而得不到真正的重視和關注。
當案件發生時,對犯罪嫌疑人以牙還牙,以命抵命的報復心理在部分辦案人員和民眾中廣泛存在,這進一步導致了人們只注重對犯罪分子、犯罪行為的打擊和案件結果的實體結果;而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和對程序公正也就漠然視之。偵查人員在辦案過程中,權力本位意識嚴重,自身的業務素質,偵查技能不強。使用刑訊逼供、暴力取證,直接性地讓口供、證據來得快,來得多。根據筆者相關調查,相當多的辦案人員忽視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而刻意選擇暴力取證。一些偵查人員所謂的“不打不成招”,“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暴力執法意識大大強于了他們的人權保障意識和文明執法意識。
(二)現行法律制度的不健全,非法證據排除程序的操作艱難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61條規定:“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凡經查證確實屬于采用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方法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陳述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倍鶕钚碌摹杜懦欠ㄗC據規定》,非法取證的手段界定為“刑訊逼供”和“暴力、威脅”等非法方法,不再如“兩高”解釋中的“以刑訊逼供、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這主要考慮的是實踐中,“引誘”和“欺騙”很多時候難以和合法的偵訊策略區分。法律法規將“引誘”、“欺騙”和“合法的偵訊策略”并沒作出明確解釋和說明,也就使得偵查人員在審訊犯罪嫌疑人中容易打擦邊球,誘供、騙供與逼供的現象也就自然產生。
此外,我國非法證據范圍擴大到了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以及非法實物證據,這樣的擴大范圍,在實踐中的可操作性還需要進一步的探索。而且,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規定又主要適用于審判階段,相對于偵查階段的非法取證、刑訊逼供行為卻不能起到及時的遏制作用。這樣的事后查正、事后監督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實際運用是有失效力,難以保障的。
再看非法證據排除的程序。我國非法證據排除的程序啟動權是在于被告人,被告人在開庭審理前、庭審中,法庭辯論結束前都有權提出供求的合法性問題;但在對其證明責任中,初步責任是由被告人極其辯護人承擔,舉證責任由控訴方承擔。實踐中,在案件偵查階段,公安機關偵查人員通常已對刑訊逼供、非法取證行為加以了掩飾或消除,加上檢察機關不能及時的親臨、介入,被告人及其辯護人能提供出偵查機關非法取證的相關線索或者證據的可謂是難上加難。除此之外,在法庭審理過程中,對于有無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控辯雙方往往各執一詞,查證又十分困難。在最后,就導致了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拿不出有力有效的證據證明偵查機關有過非法取證的行為,公訴人同樣也無法及時提供出的確實、有效的證據。
(三)辦案過程缺乏監督,偵查機關自身權力得不到有效制約
讓偵查機關自身排除非法取得的證據在理論上不具有邏輯性、科學性;在實踐中也不具有可行性。我國的偵查機關內部雖設置了督察、紀委等部門,但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督察、紀委并不能發揮其有效作用。詢問中的證據審查,是指訊問中,偵查人員對收集的證據進行分析研究,審查核實。《刑事訴訟法》第129條規定“公安機關偵查終結的案件,應做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倍龅酱艘幎?,就必須對收集的證據進行審查,但審查的主體是偵查機關自身的辦案人員?,F階段,全國各地刑事案件多發的事實客觀存在,辦案人員能夠“限期破案,命案必破”就是目的,單純地在偵查機關內部進行非法證據排除的監督,從而使其承擔放縱“罪犯”的風險,這種“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做法,在實踐中不具有可行性。
從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來說,其偵查行為通常是在封閉場所進行,外人很難介入,偵查人員的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通常也就無法得到監控或公布。而犯罪嫌疑人在審訊過程中,一直處于偵查機關的控制之下,人身自由同樣被限制,犯罪嫌疑人收集、固定偵查人員非法取證的證據的能力尚不具備。而在偵查階段,由于犯罪嫌疑人不能聘請或者無經濟實力聘請律師、偵查機關加以阻擾等原因,律師參與監督,能夠收集非法取證證據的幾率也就極低。
再從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方面來說,一方面,人民檢察院作為我國的法律監督部門,能依法對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進行適時監督,但檢察機關在承擔法律監督職權的同時,還擔負著打擊犯罪的重任。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在一些案件處理過程中,還具有交叉關系,使得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的監督不力而配合有余,偵查機關自身權力也就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制約。另一方面,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偵查行為的監督處于虛置狀態的檢警分離,各地的檢察機關并沒有全部實施每案必問這一制度,對公安機關逮捕、審訊方面的審查更多時候也只是停留在書面審查上。
如此,辦案過程中,偵查人員的辦案過程缺乏監督,偵查機關自身權力得不到有效制約,偵查人員在審訊過程中權力一旦濫用,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也就自然產生。犯罪嫌疑人又無法及時控告其暴力取證、非法取證的行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運用也就遭遇尷尬。
三、構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運用保障體系
(一)以規范偵查為前提,轉變辦案理念,強化人權保障意識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法律上的確立,是規范偵查行為,轉變辦案理念的一大進步,但要使其在偵查階段的各個環節得到有效運用,還需要偵查機關多方面的努力。
首先,偵查人員的法治意識、人權意識應有提升與強化,在提高知識技能,創新辦案模式與手段的前提下依照法定程序,依法取證,文明辦案。
其次,偵查機關辦案理念的轉變需要改變目前辦案人員的考核標準與獎勵制度。目前,破案有功,辦案行賞的獎勵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是不科學、不合理的。偵查人員為了盡快破案,為了提升破案率而追逐一些名利、榮譽地位,而大有人在。這樣一來,刑訊逼供、采取非法手段收集證據的現象也就極易發生。因此,我們的辦案人員應樹立起“程序正當、保障人權”的辦案理念,注重辦案的質量,使得每一個案件都經得起法律的監督和公眾的檢驗。
最后,偵查人員人權保障意識的強化也尤為重要。多年來,犯罪嫌疑人在偵查期間的人權一直被忽視,“犯了法,就該罰”的思想在辦案人員中是根深蒂固。偵查人員人權意識的強弱直接會影響其采取何種手段、何種方式來收集證據、偵查訊問。偵查機關在實踐中也就更應該落實人權保障工作,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落實到具體。這樣一來,犯罪嫌疑人才會“吃軟不吃硬”而愿意配合偵查機關工作,認罪伏法;偵查機關也才會推進司法文明進步,維護公民的憲法權利,保障無罪的人不受追究。
(二)以法律健全為基礎,完善訴訟制度,精化證據排除程序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雖以法律的形式確立,我國相關法律法規中關于非法證據的排除,規范偵查辦案的規定也有很多,但在具體實踐中,其運用的效力依然不強。偵查訊問,證據收集的過程中,偵查人員依舊不太理解或不大遵循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這些在文本中的證據規則依然需要進一步的完善與健全。
一方面,立法機關要以法律的形式進一步明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對偵查人員的訊問,證據收集做出合理的、有效的法律規定。證據的取得要依照程序,嚴格審查,嚴令禁止非法取證手段。同時,冤假錯案,刑訊逼供的責任制度要以法律形式規定落實到辦案人員,審查人員與審判人員身上,實行終身責任制,以增強他們的風險意識。此外,偵查機關還要完善同步錄音錄像制度,預防非法取證,使整個證據收集經得起法律的審查。
另一方面,精化我國的非法證據排除程序也是重中之重。我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對偵查階段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運用遵守的事后救濟,但是,事后的救濟遠不如事前預防或強化同步預防措施更有效,更有現實意義。整個刑事訴訟法所規定的對于非法證據排除的程序,都是圍繞法庭審理進行的。因此,在偵查階段排除非法證據的設計應當通過相關法律或者司法解釋的形式加以明確,偵查階段非法證據排除的啟動、審查、舉證以及相關標準都需要進一步的明確規定,以精化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有效運用。
(三)以執法監督為保障,改進辦案模式,適時監督辦案過程
1.改善檢警的關系
要改變檢警分離的模式,把檢察機關對偵查機關的法律審查與監督落到實處。在偵查機關實行證據收集時,檢察機關可選派一些有辦案能力,有過刑偵工作經歷的檢察人員進行證據監督審查,或者偵查機關內部加強同檢察機關的聯系,積極上報有關工作。
2.保障律師的參與
偵查機關的偵查取證、偵查訊問行為雖在封閉場所進行,但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有著收集材料,調查取證的權利。依照法律規定,除了涉及國家秘密的案件外,偵查過程中都應保障律師對案件的介入權利。偵查機關更不得進行阻擾、欺騙律師對案件的合法參與。當然,對于貧困,無經濟能力聘請律師的犯罪嫌疑人,政府或者有關法律援助部門可以幫助解決這一問題,保證律師對偵查環節的廣泛參與,以防止刑訊逼供,非法取證現象的產生。
(四)以輿論宣傳為支持,提高公眾認識,宣傳相關法律法規
權力要在陽光下運行,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也應得到一定的公開與透明。這不僅能夠提升工作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運用認識,也能促進偵查機關文明辦案,依法取證。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以及其他證據規定長期得不到公眾的正確認識理解,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公眾法治意識較為淡薄,人權認識觀念不強,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認識也就不強。
一方面,我們要吸收國外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有效模式和具體的實施經驗,另一方面,偵查機關要積極學習先進偵查取證手段,學習期有效、科學的辦案策略與方法。引進先進設備,促進辦案過程中的合法取證,提高辦案效率。如此,把學習外國有關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先進經驗作為補充,并同我國的具體司法實踐相結合,以促進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偵查階段的有效運用,推動我國的依法治國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