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雜俎

李興濂

□高澹人隨圣祖登泰山，圣祖欲書匾額，已擬定“而小天下”四字。提筆一揮，將而字一畫寫太低，以下難再著筆。帝正躊躇，高曰：陛下非欲書一覽皆小四字耶？帝欣然一揮而就。（易宗夔《新世說·捷悟》）

君王無屎不黃金，大臣時刻準備為君王擦屁股。高澹人一擦，康熙帝便欣然。常見某某單位有齷齪事發，便誣是“臨時工”所為，單位領導是欣然了，可憐的“臨時工”卻蒙不白之冤。

□正德中，吏部三尚書接連獲罪。有匿名書貼吏部門云：“莫做莫做，莫賀莫賀;十五年間，一連三個。”（鄭曉《今言》卷二）

貪官接二連三被査處，不是不長記性，乃貪得無厭是也。

□鴝鵒（八哥）之鳥出于南方，南人羅而調其舌，久之，能效人言，但能效聲而已，終日所唱，惟數聲也。蟬鳴于庭，鳥聞而笑之。蟬謂之曰：“子能人言，甚善。然子所言者未嘗言也，曷若我自鳴其意哉。”（莊元臣《叔苴子》）

高唱一種調子的人，唱的只是別人教的幾句，就如八哥一樣，還自鳴得意。馬克思曾經對此予以辛辣的批判：“你們贊美大自然令人賞心悅目的千姿百態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并不要求玫瑰花散發出和紫羅蘭一樣的芳香，但你們為什么卻要求世界上最豐富的東西精神只能有一種存在形式呢？……每一滴露水在太陽的照耀下都閃現著無窮無盡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陽，無論它照耀著多少個體，無論它照耀什么事物，卻只準產生一種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精神的最主要形式是歡樂、光明，但你們卻要使陰暗成為精神的唯一合適的表現;精神只準穿著黑色的衣服，可是花叢中卻沒有一枝黑色的花朵。”（卡爾·馬克思《評普魯士最近的書報檢查令》）

□鸞旗在前，屬車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師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馬，獨先安之？朕不受獻也！（漢文帝《卻獻千里馬詔》）

古來帝王喜馬屁，漢文帝清醒，公開打了馬屁精一大嘴巴。

□及光武即位，（嚴光）乃變姓名，隱身不見。帝思其賢，乃令以物色訪之。后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疑其光，乃備安車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后漢書》）

嚴光隱身不見，召之不來，可三召四召，不還是來了嗎？后人有詩曰：“一著羊裘便有心，虛名浪說到如今;當年若著漁蓑去，煙水茫茫何處尋。”

□暴雨為災，大水泛溢，靜思厥咎，朕甚懼焉。文武百僚，各上封事，極言朕過，無有所諱。（唐太宗《大水求直言詔》）

唐太宗在災害時要群臣直言君王的過錯，這是負責任的表現。與那些本來是政有所失，硬要賴“老天爺”的，是天壤之別。

□昔梁武事佛，刺血寫佛書，舍身為佛奴，屈膝為僧禮，散發俾僧踐，及其終也，餓死于臺城。（汪煥《諫事佛書》）

嘗聞貪官怕東窗事發，常去寺廟燒香拜佛，然也佛保佑不了他，終獲牢獄之災。佛法無邊，回頭是岸。

□元初，尚未遑興建宮闕。凡遇稱賀則臣庶皆集帳前，無有尊卑貴賤之辨，執法官厭其喧雜，揮杖擊逐之，去而復來者數次。（陶宗儀《南村輟耕錄》）

官員為表忠心，爭著磕頭，棒打不散。而今為當公務員，擠破腦袋去投考。

□進士曹奎作大袖袍，楊衍問曰：“袖何須此大？” 奎曰：“要盛天下蒼生。” 衍笑曰：“盛一個蒼生矣。”（馮夢龍《談概》）

一些做官的總說“心中裝著老百姓”，其實，他心中只有他自己，最多裝著他的妻兒老小，談何“盛天下蒼生”！

【朱森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