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家梁
一段時間以來,好多地方都對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以及“四風”問題的典型案件進行通報。有些地方對“頂風違紀”大辦酒席且超過“××桌”的干部“一律先免職后查處”——威懾力不可謂不大。然而,倘是將追究的重點只落在了“超過××桌”之上,卻又難免陷入了形式主義的窠臼——因為在落實過程中,這是一個極易孳生“對策”的“政策”。
魯迅說:“誰說中國人不善于改變呢?每一新鮮的事物進來,起初雖然排斥,但看到有些可靠,就自己會改變,不過并非將自己變得合于新事物,乃是將新事物變得合于自己而已”(《補白》)。想當年,咱們的“國宴三菜一湯,不上白酒”的新規矩一出臺,不是有好多國企立刻學得惟妙惟肖嗎?只是“三菜一湯”的內容,卻豪華得令人咋舌。曾記否?胡錦濤主席“四菜一湯”招待奧巴馬——樸素節儉,平民情懷,淡如清流,不卑不亢。后來有不少基層領導以公款宴請賓朋,也仿效這個“規格”,卻不過是要從筷子頭上找找感覺,“達到”相當的政治高度。至于“規格”的具體內容,自有熟知長官秉性的“屬下”鑒貌辨色,靈活安排。于是乎,“四菜一湯”的背后,“天香影里,玉簪朱履聚丹墀;仙樂聲中,繡襖錦衣扶御駕”,一派奢華氣度。
明朝正德年間,南京人陳鎬擔任過布政使等職,政績、學問都還不錯;但頗貪杯,其父擔心他因嗜酒妨礙公務,特地寫信,要他戒酒。其乃出俸金,命工制一大碗,可容二斤許,鐫八字于內云:“父命戒酒,止飲三杯。”士林傳笑。
“不超過××桌”與“止飲三杯”有異曲同工之妙。規定看似精確詳盡,其實存有極大盲點。自覺而深刻領會“規定”精神的“陳鎬”們,天生具有政治智慧和政治敏感性,唯唯諾諾卻又心存芥蒂,墨守成規卻又圓滑世故。這種做派下,往喉嚨里灌進的每一滴酒,盡是對“父命”赤裸裸的譏諷和嘲弄。
跟陳鎬制作大酒碗的思路一樣,“××桌”還是“××桌”,但圓臺面可以無限擴大呀!只要沒有突破“××桌”這個底線就行。再說,紀委也沒有限定一年中設宴的次數啊!隔三差五地“××桌以下”,長流水,不斷線,其奈吾何?
我們有些“規定”的制造者,總以為自己恰似水泊梁山的小李廣花榮,射出去的箭,必中歪風邪氣之的,因而向來不考慮長效監督、配套措施如何到位,“規定”的副作用如何降到最低。要么密不透風,要么疏可漏雹。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治標不治本。
我們的許多“新事物”,就這樣很輕易地被有些聰明人改造得面目全非,為“我”所用,于是瀟灑自如。古人講“世之顯學,儒、墨也”,“顯學”者,與現實聯系密切,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學問也。現在有些官員中流行的“顯學”是什么?陽奉陰違。實際上,在“陳鎬”之前,就有無數巧妙地恪守“父命”的“孝子”,不管在“廟堂”,還是在江湖,誰能將“打擦邊球”的創意發揮得淋漓盡致,誰就能在“公仆”們中被當作英雄一般看待,有樣學樣,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