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張力濤

黃永玉老先生有一個段子，回憶和夫人張梅溪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緊張得老半天才蹦出來一句話，這句話卻頗有段子手的神韻——“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不知真假，憑老先生的“邪性”，估計確有其事。即使是編造的，也是老先生勘破世事的戲謔哲語。

無獨有偶，縣城有個老干部，生性詼諧，曾講其年輕時在農(nóng)村供銷社賣燒餅，有一村姑愛吃燒餅，他總是多給人家燒餅，后來這村姑說：“你這人不錯，我信（sín，方言，嫁或娶的意思）了你吧。”于是二人喜結(jié)連理。如今兒女都老大不小了，他動不動還對兒女說“你娘愛吃燒餅”，逗得老婆就笑罵他。或許確有其事。

“我有一百斤糧票”“有燒餅”在某個特定時期或許就是婚姻的“籌碼”——吃飯是困擾中國人數(shù)千年的大問題。曾記得大人說過六十年代“大洋馬”的故事：“大洋馬”非馬，乃一高大壯碩女子，美丑不可考（那個年代似乎美丑也不重要），因飯量奇大，曾三次吃得夫家難留，不得不改嫁。最后嫁給一個放羊老漢，因老羊倌兒多有余糧，得以偕老。這個故事可笑嗎？不可笑。關(guān)于吃，電影《一九四二》演繹得更深刻、更凄慘——無關(guān)愛情，甚至不知何為愛情，想娶她做老婆，有一口吃的，就給她吃，而自己寧可挨餓，甚至為給她找吃的去死。

說到婚姻，到頭來總難免與最最庸俗的物質(zhì)攀上緣分。古來馬氏拋棄姜子牙、蘇秦“妻不下紉”，固然顯示了人性丑的一面，但是也有物質(zhì)在其中“作怪”。丑的品行令人不齒，哪么美好的呢？趙五娘“糟糠自咽”、馬大腳“懷餅救夫”，也少不了物質(zhì)上的取舍。連《藍(lán)花花》里也唱，“手提上羊肉懷揣上糕，冒上個性命往哥哥家里跑。”

于是，在物質(zhì)不可或缺的婚姻中，浪漫的愛情，常常就成了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踏踏實實過日子，勝過你儂我儂的虛無縹緲，因為升斗小民、米面夫妻，忙忙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質(zhì)勞作，經(jīng)不住太多的轟轟烈烈的感情折騰。柴米油鹽一輩子，熬到兒女成人孫輩繞膝，方白頭攜手相攙遛彎兒看夕陽，也算是浪漫一把！浪漫嗎？或許浪漫。但我更愿意相信——無關(guān)風(fēng)月，更是親情。親情中，平平淡淡地，透出刻骨銘心的家人之愛。

或說，小人物缺乏愛情的浪漫，大人物總有吧？可膩于風(fēng)花雪月卿卿我我的人，似從來不會成為大人物，英雄氣、兒女情，似乎總?cè)缒蠘O企鵝北極熊，局促于兩個不能融合的極端，或者愛江山棄美人，或者愛美人棄江山，如《康熙王朝》里唱到的——“大男人不好做，風(fēng)險中依然執(zhí)著，兒女情長都藏在心窩，任它一路坎坷。” 當(dāng)然坐霸江山、懷抱美人也是有的，但此美人還是心底的浪漫愛人嗎？而美人心底愛的是江山還是英雄，難說！——《漢武大帝》詠嘆“歲月老去我已不能愛，轉(zhuǎn)過身往事突然清晰。重復(fù)你的目光，再也難串起我的記憶。夜深沉……”

該睡了。我好想對老婆說“我也有些糧票，你要嗎？”可記憶里壓在箱底零零整整的舊糧票，加起來也不過20來斤——悲催！自己不吃不喝，也最多只夠給老婆買一個月的燒餅！還是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