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盲

林葆

現在有個流行的詞叫“閃婚”，這個“閃”字極為貼切。只要提及高速度、快節奏、瞬間變化，用這個“閃”字再也恰當不過了。“閃”在現代特別有表現力。由此忽然想到一個詞——“閃盲”。強烈的燈光下突然滅燈，人會頓時出現慌恐。

我之所以想到這個詞，是因為我確實看到過這樣的現象，而且生活中亦不鮮見。我知道這么一位演員，論藝術水平在同行中應該是佼佼者，但卻有個很容易招人議論的習慣，就是唱主角必須給足他的戲份、中心位置、表演時間，用現在的熱詞兒講就是要讓他“出彩”。所以，他上臺后經常是演著演著就站到舞臺中央了，而且執著于中央不肯離開。有時導演在邊幕旁向他指手畫腳地提醒，要他動起來，不要總站在那兒，可他就是視而不見。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他就是這么個習慣，只要見到他上場，就會站在邊幕旁對他指指點點。但這位演員全然不予理會。當然這些表現在同行們看來不正常，可在觀眾眼里他真的很“出彩”。有一天，正當他出彩的時候，不知何故劇場突然停電了。大家只好收場，可是他卻驚叫起來：“哎哎，你們不要全跑開呀，我什么都看不見了，來扶我一把。”太亮的燈光下突然面對漆黑一片，他出現了閃盲，看不清方向，連周邊人影都看不見，即使是身在平坦的舞臺上也讓他產生恐慌、焦躁。

由此我聯想到社會生活中的許多現象。有一位曾經擔任過一家雜志主編的作家，在任時經常被邀請去講課，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曾經扶持過不少后來有些知名度的作家。退休后，這些當年被他培養過的人就對他冷淡了許多。如今他還熱衷于寫作，經常東奔西走，從事些“文化活動”，但能得到這些后輩關照的機會越來越少，所以每每與人交談時他就恨恨地說“某某人是典型的白眼狼”……還有一位領導，他在位時隨從多，與單位或下級部門人見面時看到的笑臉多，“×書記”不絕于耳;退到二線時，便成了“老×”，直呼其姓;退休后叫他老頭兒，甚至叫他“×麻子”（身體缺陷也成了名字）。所以，他滿腹牢騷，經常對年輕干部傳播一句話，“我的昨天就是你的今天，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其憤懣程度可想而知。

“閃盲”，生活中的每個人都會經歷，無非是感受不一樣，“閃盲”的程度有所不同。有的人當了多年的“名人”，突然間不被人簇擁崇拜了，心里就會產生一種重重的失落感：好像整個社會都背離他了，全世界都有意刻薄他。有的人當領導時間長了，習慣了前呼后擁的生活，突然間退休了，或者交流崗位了，地位變得不顯赫了，內心就會生出諸多的不適應，會憤怒，甚至變得不可理喻，對什么都要諷刺、挖苦，好像世界上就他遭遇了不“公”，好像他過去的隨從都變成了叛徒。

其實這種“閃盲”，有外部因素，更主要的還是自己造成的。那位演員如果不是特別喜歡站在聚光燈下，停電之后哪會有那么嚴重的“閃盲”？我看那些跑龍套的演員，不僅不會“閃盲”，而且還能輕輕松松地找到出路。那些平時就不太把自己當作官，不擺架子，找準位子的人，無論進退都表現得輕松自如。

人生總有得意與輝煌的片刻，即使叫花子也有討得滿意的時候。但人不可能一輩子得意，“閃盲”不論是誰都會遭遇，關鍵是要學會對待。把名利看得太重，“閃盲”就會特別強烈。看淡名利，保持一顆平常心，就會遠離“閃盲”的困擾。老子說：“尊勢厚利，人之所貪，比之身則賤。”既然“車塵不到張羅地”，那就“宿鳥聲中自掩門”，何必“梧桐真不甘衰謝，數葉迎風尚有聲”呢？按晏子說的“進則思補，退則思過”，心情自然會清靜淡然，處窮處達，無往而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