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位不同于奢華

梁文道

我的生活奢華不起，我的言行也離紳士甚遠，可我讀過不少傳說中的英國紳士寫的東西，所以，在我印象之中，紳士和奢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范疇。且看19世紀英國紳士之間的通信，關于紳士的品位，他們是這么說的：“某某的家居樸實無華，真是難得的好品位”，“他是那種老派的紳士，一件大衣穿了20年?！彼麄儠Q贊一個人的樸實和惜物，低調而不張揚，卻絕對不會把看得見的奢華當作品位，尤其不會把它視為紳士的品位。

就以一雙手工制作的頂級皮鞋來說吧，它是很貴，但它可以穿上十來年，這里頭的學問不只是它自身的質量，更是你穿它用它的態度。首先，你得珍惜它，所以走路的姿勢是端正的，不能在街上看見什么都隨便踢一腳。其次，你愿意花點時間花點心思去護理它，平?；丶颐撓聛聿煌鼮樗鲏m抹灰，周末則悠閑地替它抹油補色，權當一種調劑身心的休息活動。

所以這雙鞋能夠穿得久，10年之后，它略顯老態，但不陳舊，看得出經過不錯的照料，也看得出其主人的愛惜物用。

這叫作紳士——不一定喜歡昂貴的身外物，但一定不茍花錢，不朝秦暮楚。他的品位不在于他買了什么，而在于他的生活風格甚至為人;他擁有的物質不能說明他，他擁有物質的方式才能道出他是個怎么樣的人。一個人不能做物質的奴隸，但它的人格性情或許可以借著物質偶爾散發出來。簡單地講，這就是教養。

如果你覺得“教養”太過抽象，我可以為你舉一些沒有教養的例子。開著奔馳在街上橫沖直撞，覺得行人全是活該被嚇死的賤民，這是沒教養的;手上戴著伯爵表，借醉酒臭罵上錯菜的侍應生小妹，這也是沒教養的。

無時無刻不在要求自己進步，自然就有了教養。

（摘自《時代青年：悅讀》201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