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緊貼靈魂

陳蔚文

自己屬于高音上不去的人，除了破音外別無選擇，所以對中低音一直有偏好。

回想我喜歡的女歌手，多為低音，梅艷芳、歐陽菲菲、中島美雪……有人說“低音是天生的，高音是練就的”，這似乎為我偏好低音找到個依據。我更喜歡低音中一種天生貼靠靈魂的氣息，它讓人想起“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蕭蕭梧葉送寒聲，江上秋風動客情”，還有洞庭波兮木葉下──中國古詩詞中的秋天正是低聲部的，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樂器中我一直喜歡大提琴。注意到它的美，是有次雨夜在車上聽《天鵝之死》……生靈的負創，向生的掙扎、告別，優雅悲愴的尊嚴，都只能在低音上行進，羽翅掠過水面，最后悄悄沉入水底。

泥土是低的，河床是低的，塵世是低的，有重量的愛是低的。

我信賴低，像信賴柴米油鹽的日常。我的理想居所是家常一樓，帶一小院落，植竹幾竿，有桂與梅幾株，夏日葡萄架綠蔭濃重。

我愿在一個低音部的人世老去。

（摘自《又得浮生一日涼》江蘇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