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愛裝滿冰庫

文艷輝

芝士千層面、培根土豆湯、香蔥小牛排……堆積如山的食物整齊地擺放在冷凍室的隔層架上，海倫顫巍巍地正把剛出爐的十幾個蛋黃蝦仁比薩擺放其中。

胃部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呆滯了幾秒，海倫放下盤子，按了按腹部。一直密切關注著妻子舉動的亞瑟，趕緊伸手攙扶她：“我們還是聽從法布醫生的建議，去醫院吧。”

“噢，不。我很好。只是有個小精靈在我的胃上踹了一腳。我討厭醫院，和食物打交道更能讓我覺得輕松。” 海倫拍拍亞瑟的肩膀。

胃癌晚期的診斷結果，海倫接受得比誰都平靜。“這是上帝在召喚我了，我們可是已經到了隨時去見他的年紀了。”海倫甚至還能開玩笑地對主治醫生說。隨后，海倫的兒女們趕回亞特蘭大的老家，討論母親的病情。可海倫堅持不去醫院，她有一個“異想天開”的計劃：在有生之日多陪陪家人，為丈夫亞瑟做足夠的食物，就算某一天她離開人世，亞瑟每天依然能吃到她做的食物。

對此，全家人只得選擇了尊重海倫的想法。

冰箱很快被塞滿，小女兒塞西亞新置的超大冰柜很快也被塞得不留一絲縫隙。“也許你媽媽需要的是一個超大的冷凍室。”亞瑟對兒子杰克打趣。這句話啟發了杰克，他聯系了一家專業冷凍公司，把后院的雜物間改造成一個巨大的冷凍室。

“感覺太棒了！我一直夢想能有一間這么大的冷凍室可以擺放我做的食物，這樣不光是你們父親，你們也能隨時享用我的美食。”海倫張開雙臂擁抱兒子。

雖然已87歲高齡了，但海倫清晰地記得家里每個人的口味，特別是亞瑟的。揉面、攪拌奶油、切培根……海倫有條不紊地為烤披薩做著準備工作。“親愛的，還記得剛結婚時，我第一次為你做披薩時的情形嗎？”她轉頭，微笑著問亞瑟。

“噢！當然記得。當時你不僅把新買的烤爐燒壞了，還差點把新家的廚房點燃。要不是我剛巧回來取文件，大概這間屋子已經成為一堆灰燼了。”亞瑟環顧著廚房，60多年了，廚房里的器具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唯一不變的，是女主人對它的熱愛。

“那時你還拿起烤焦的披薩，邊吃邊安慰說是除了外觀丑一點，味道還挺不錯。當時可真把我嚇到了，幸而有你。”

美好的回憶不止這些。懷二兒子杰克時，她的妊娠反應嚴重，一點點刺激性的氣味就會讓她嘔吐不止。每天為丈夫做晚餐成了海倫最痛苦的時刻——洋蔥的氣息讓她不停干嘔，可這偏偏是亞瑟的最愛。她永遠記得某天早上，亞瑟突然告訴自己：“親愛的，我已經厭煩了洋蔥的味道，求求你，以后不要讓它們進我們的廚房了。”這真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謊言。

“親愛的，告訴你一個秘密，”亞瑟一臉神秘地打斷了海倫的回憶，“杰克7歲那年，你經常抱怨家里的老鼠把晚餐剩下的食物都啃得精光。其實，那老鼠是我和杰克。一天夜里，我餓得不行了，去廚房里找東西吃，結果發現杰克這小家伙先我一步，早把晚餐剩下的芝士千層面吃光了。于是我常常和他約定，等你們睡著后一起偷吃食物。”

“天啦！真的？難怪那一年杰克體重長了快二十磅。”海倫大笑起來，“很高興你們那么喜歡吃我做的食物，每次看著你們吃完所有食物時滿足的樣子，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她的目光穿過廚房，停留在客廳墻壁上，那里掛滿了無數相框，有他們倆的結婚照以及全家人每年都拍的全家福，“時間過得真快，我們也真的老了。”

亞瑟輕輕地吻了吻海倫的手，“感謝上帝，我們一直同在。”

感謝上帝，給我留下為他準備美食的時間。海倫仰起頭，把眼淚咽進疼痛的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