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恒
有山城之稱的通化,美景多多,用三個詞形容:古樸、多姿、巧妙鋪陳。
古樸,說的是通化悠久的歷史與樸實的風習;多姿,是說那些建筑,有古的、今的、中的、洋的(國人稱日本為“東洋”),各領風騷,相互作用;巧妙鋪陳,則是說在布局上,山與水、崗與洼、枝與蔓,都鋪陳得巧妙悅目。
1946年2月3日凌晨4時,已經投降的日本軍人與國民黨反動分子,在通化聯手制造了武裝暴亂,史稱“二·三事件”。掐指頭算算,這一天距離1945年8月15日本投降日,只有168天!
參加暴動的日本舊軍人及日本平民3000余人;國民黨反動分子與偽滿官吏及走卒數百人。敵方除動用了手槍、步槍、機關槍、手榴彈和火炮,還有人拿棍棒、刀斧。
敵人進攻的重點目標是通化的最高行政權力機關——通化專員公署;最高軍事指揮機關——東北民主聯軍通化支隊司令部;最高治安機關——公安局。以及電話局、變電所、醫院、看守所等一批通化重要目標,這些目標正是我上面提到的,那片美麗街區的美麗建筑。
誰之罪?
前臺是兩個人:前日本關東軍125師團參謀長藤田實彥、通化國民黨書記長孫耕堯。后面指使的亦是兩個人:日本關東軍特務近藤晴雄、遼寧國民黨黨部書記長李光忱。
再往上是,國民黨東北南部先遣軍司令莫德惠與原日本關東軍特務頭子池田純久。
早在1945年11月20日,莫德惠就與池田純久相勾結,委任潛伏在老嶺山區的藤田實彥為通化前進司令官,命令他搜羅通化地區潰散的日軍對抗共產軍,以迎接國民黨中央軍接收東北。
暴動頭子李光忱則派日籍國民黨特務赴通化,聯絡孫耕堯與藤田實彥,策劃暴動。
假如罪緣還應上溯,那就追到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美國總統杜魯門了。蔣介石發動內戰啟用了侵華日軍司令官、戰犯岡村寧次做他的軍事顧問,地方官員亦效仿之,如山西的閻錫山啟用日本軍政人員作官員(這批官員被我人民政權逮捕后,定為兩次犯罪,獲刑,關押在撫順戰犯監獄)。
杜魯門是什么責任?見《杜魯門回憶錄》第二卷文字:假如我們讓日本人立即放下他們的武器,并且向海邊開去,那么整個中國就會被共產黨拿過去。因此我們必須采取異乎尋常的步驟,利用敵人來做守備隊,直到我們能將國民黨的軍隊空運到華南,并將海軍調去保衛海港為止。因此,我們便命令日本人守著他們的崗位和維持秩序,等到蔣介石的軍隊一到,日本軍隊便向他們投降,并開進海港,我們便將他們送回日本。這種利用日本軍隊阻止共產黨人的辦法是國防部和國務院的聯合決定而經我批準的。
日本這次暴亂組織者之一、日籍國民黨特務阿布元此后供辭:關東軍指令在鐵路干線上的部隊解除武裝,而在偏僻地區山岳地帶的部隊,則盡可能地避免解除武裝,以保存力量。
看來發生在日本投降不久的“二·三”暴動,是有歷史大背景、國際大背景的。
敵我雙方態勢
接著我們探討,為什么如此大規模的暴亂發生在通化,而不是其他地區?
通化地區是日本——偽滿洲國的大后方,前可出擊(山區可屯兵),后可退縮(朝鮮是日本的殖民地)。
所以當偽滿洲國行將垮臺時,關東軍挾偽滿洲國皇帝、諸大臣,由長春退縮通化及轄下的臨江,在臨江大栗子溝溥儀宣讀退位昭書后,做鳥獸散,日本人帶溥儀與溥儀的7個男姓親信返通化,坐飛機出逃(經沈陽被蘇聯紅軍俘獲),而扔下了皇后婉容、溥儀胞弟溥杰的日本女人嵯峨浩等一干女眷、官吏、走卒于通化。
敗退到通化來的數萬關東軍,則改頭換面,化整為零,藏匿于長白山的溝溝岔岔。
暴動頭子藤田實彥,化裝礦工,藏身于遠離通化的石人溝。數以萬計的日本散兵游勇、開拓民、僑民及他們的家屬,為生存計,放下身段,在通化市里做工、經商。生活相當窘迫,我人民政府對這些日本人進行了救濟,僅1946年1月便救濟日本貧困群眾糧食4.6萬斤。
簡言之,此時的通化,國民黨的勢力尚未浸入,蘇軍的勢力相當弱小,日偽勢力相對“強大”。
在長白山這條溝里,日本人營造了自以為得意的氣場,這氣場,反映在以藤田實彥為首的日本暴亂頭目與國民黨代表在暴亂前,即1946年1月21日達成的政治協議:
協議共有四條——
一,保證在通化的日本人不回國;二,保證在通化的日本人不失業;三,在通化的日本人加入臺灣籍;四,暴動成功后,在通化成立“中日聯合政府”,懸掛中華民國國旗與日本國旗。
分工由孫耕堯掌握政務,藤田實彥掌管軍事。
雖然共產黨掛牌宣示接收了通化的行政大權,但處于百廢待興階段,事情太多,排在前面的是剿匪、民生與治安。
部隊都進山剿匪去了,市區只有三個有戰斗力的連隊,及零散非作戰部隊,如炮校、航空總隊,總兵力不到500。但是戰爭中成長起來的黨政軍領導,機關工作人員,大多數有戰爭經歷,是一批有膽略、有智慧、有氣魄的共產黨人。
通化設中共遼東省分省委,吳溉之任書記。時年48歲的吳溉之,1924年入黨,黃埔四期,經歷了二萬五千里長征,解放后出任最高法院副院長、中共中央監察委員會常委。
東北民主聯軍通化支隊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劉東元,長征干部,參加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1955年9月,被授予中將軍銜,后任總政治部副主任。
激烈的戰斗
暴動時間是2月3日,但2日,即大年初一,敵我就交手了。日偽在我隊伍里面發展了數個內應分子,這些內應分子中不少人,又屬于“雙面內應”,回頭又“內應”了我們。于是,吳溉之匯攏多方情報,決定立即召開緊急會議。
從情報得知,暴動的時間是2月3日早上4時,吳溉之召開的各方首長會議的時間是2月2日,大年初一晚飯之后。
吳溉之做了緊急布置:一,調集援兵;二,全體黨政軍機關領導與工作人員全部拿起武器;三,迅速清理各自單位的內應分子……
一邊開會,一邊行動。
通化支隊參謀長茹夫一帶小分隊,在“雙料內應”沈殿鎧的引導下,直奔隱藏的暴動分子的指揮部,活捉了暴動國民黨方面的一號組織者孫耕堯及其手下的“八大金鋼”。接著,沈殿鎧又大義滅親,敲開姑姑家的房門,逮捕了作為幫兇的姑父劉敬儒,遺憾的是捉藤田實彥沒有成功——這也形成“二·三暴動”的指揮者全部為以藤田實彥為首的日本舊軍人。
即刻提審孫耕堯。這是共產黨的書記與國民黨的書記第二次較量,第一次是吳溉之搶先掛了人民政權的牌子,孫耕堯想掛國民黨的牌子,吳溉之堅決不答應,斥退了孫耕堯。審問直到凌晨4時,孫耕堯始終一臉冷笑,但他換回來的是吳溉之的鐵青面孔——孫耕堯聽到四個令他癱軟的字:“馬上槍斃!”
茹夫一與沈殿鎧把孫耕堯等7個頭目,拉到院里的時候,暴動的槍聲、吶喊聲已經迫近了,于是就地對7名罪犯執行處決,沈殿鎧還親手槍斃了他的姑父。
下面讓我們看看這場暴動與平息暴動的戰斗吧。
其一,通化地區專員公署“飛機樓”。
我軍只有一個排另兩個班的兵力。帶領150日本軍人沖鋒的是通緝中的暗殺團的佐藤彌太郎少尉,此人在此前——1月10日我軍逮捕日本戰犯時漏網。
日軍很快沖進了專署一樓。大樓里,專員蔣亞泉在四樓調兵遣將,專署秘書長夏峻青在二樓指揮戰斗,連長趙明帶隊堅守二樓,卡住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
夏峻青傳達蔣亞泉的命令,不得退后一步樓階,等待援兵!
就在專署“飛機樓”戰斗正酣時,專署門前不遠處的留置場(看守所)吃緊,這里關著1月10日搜捕來的與暗殺團相關的120名排級以上日本罪犯,逼近的槍聲令罪犯狂妄起來,專署司法科朱科長下令,處決這些在押罪犯,于是看守班的戰士,在拼死防御的同時,處決了在押的日本罪犯。
“飛機樓”告急!就在相持中,終于,通化支隊與朝鮮義勇軍支隊(我東北民主聯軍所屬部隊)的援兵到了!
如果日本人的進攻再猛烈一些,如果我軍增援部隊再晚來一會兒,后果不堪設想。
其二,通化支隊司令部。
支隊司令部在山腳下,山上是日本人住宅,日本暴動分子居高臨下,向支隊司令部進攻。
坡陡,路滑,日本暴亂分子干脆坐“滑梯”向支隊房樓沖鋒!我守軍則把全部窗口打開,機槍向著滑道掃射——沖鋒者大都拿著原始武器,大刀、棍棒、鐵鉤、斧頭,很少幾人揮舞手槍、步槍,無炮火掩護,然而吶喊聲壓不住機槍的吼叫——進攻的瘋狂了,守衛的拼命了!
其三,紅十字醫院。
日軍在這里得手。
這里住著從沈陽和錦州前線下來的200多名我軍傷病員。
醫護人員大部分則是日本留用人員。他們接到日暴亂指揮部的命令,清除民主聯軍傷病員,準備接受日本關東軍的傷病員,當時守衛紅十字醫院的,是朝鮮義勇軍的一個排,暴亂分子摸了哨之后,沖進醫院,將150余名傷病員殺害——我在這里要強調的是,行兇者中有 100余名留用的日本醫護人員!他們明白用什么東西,打擊人的什么部位可以致命,這些代用武器,有手術刀、有截鋸、有聽診器的膠管、還有手——這雙手知道掐人的什么部位,可以令人致息!
其四,公安局。
我僅有的兩個排的兵力一分為三,只1排的2、3班守衛公安局。
這里關著皇室成員與家眷,皇后婉容和貴人李玉琴,及嫁給溥儀的弟弟溥杰為妻的日本女人嵯峨浩——她不是普通日本女人,她是日本皇族成員。暴動指揮部將解救這伙人定為重要行動目標,對于這條,參與營救者與被營救者事后都有交待:
(他們)告訴我們:“今天夜里,預定由憲兵工藤前來營救你們,在兩三所房子前面的那所房子,有兩個侍女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請等候……
——引自嵯峨浩《流浪的王妃》
敵眾我寡,公安局一度被日軍占領,形勢岌岌可危!
終于,從集安頭道崴子趕回的我增援部隊到了!
經過10余小時的激戰,當日下午平息暴亂,取得了殲敵500余人,俘虜3000余人,繳獲機槍5挺,步槍500余支,手槍100余支的輝煌戰果。
幾十年來,中日兩國的許多人還念念不忘這段歷史,雙方的一些親歷者、專家學者撰寫了大量的回憶錄、紀念文章和學術論文,僅日本人出版的專著,就有五、六十本之多。
他們中的多數人是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但是也有少數人,尤其是日本右翼勢力一直在利用此事反華。他們篡改歷史,掩蓋真相,誣蔑我黨、我軍違反國際公約,屠殺已經繳械投降的日本關東軍戰俘。
他們歪曲說,日本士兵“被一批批押上通化城頭,跪下后被用刺刀刺死,尸體踹下城頭,下面老百姓用爬犁運到渾江,從冰窟窿塞下去……第二年,渾江魚肥”。
為澄清事實,通化黨史研究室與沈陽“九一八”戰爭研究會和上海“九一八”網站合作,撰寫通化“二·三事件”有關資料文章,在媒體上發表,共同對日本右翼勢力進行反擊。
通化黨史研究室還向通化籍作家呂明輝提供了所藏“二·三事件”的全部史料,出資為他翻譯了部分日文資料,提出了《通化“二·三”事件》一書的編寫思路,支持他完成了該書的創作,有力反擊了日本右翼勢力。
摘自微信號 dajunmao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