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草原

倪詩語

燦爛的陽光如萬匹金線織就的絲綢，罩在了廣袤的草原之上。正值春暖草長的時節，一地的小草爭先恐后地爆出了綠芽兒。

極矮的一個小山坡上，也擠滿了她們。

近坡頂有一棵最是與眾不同，她擁有高挺的身姿，著一身晶瑩的衣裳，翡翠一般的耀眼，似乎陽光都眷顧她，她簡直就是那天上繁星中最亮麗奪目的那一顆。但當她還是一粒小小的草籽時，就被吹到了坡上一小片荒蕪的地方，圍繞身旁的只有孤獨。

時光如水，秋日來臨，一陣陣狂風咆哮。寒風蕭瑟入骨，好似整個世界都在瑟瑟發抖，小小的石子順坡滾落，放牧的人也趕忙領著羊群回了家。

那如刀割玻璃一般尖銳刺耳的風聲再次響起，坡上的小草們密密地扎成了一堆，彎下柔韌的身子，組成了一條平整的綠絨緞，抵御住那襲人的嚴寒。

但她不能加入。她只能獨自去承受風霜雨露，孤獨地品味著風對她的洗禮。暴風就在她的頭頂回旋，想把她這渺小的生命撕碎、摧毀。但她用盡全力，讓身軀貼近大地，她的根如一條條幾經錘煉的鐵鏈牢牢地抓住了泥土。她對生的渴求是如此熱切。

她深情地望著那遠處的大集體——那里本是她的家。也是因為風，她才離開了家。雖然僅僅是人們的一步之遙，但那距離卻如一條深深的溝壑將她阻攔。她想回家，卻不能。

想到這兒，她心口頓時涌上了一股熱流——她要抗擊風雨，為自己，為大家。

她努力生長，汲取養分，壯大自己，以至于她一身的翡翠都變成了江南畫中的黛綠色。生在坡頂的她，根深葉茂，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她扛住了大部分寒流，那堅韌的身軀與頑強的毅力使得氣勢浩大的風雨望而卻步。

她的付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她歷經了數年的枯榮，集體也愈發壯大，但她變得越來越脆弱，她老了。終有一個春日，她黛色的衣衫上出現了一絲枯黃，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著異樣的光。

又到秋日，暴風再次席卷草原。她僅存的生命已如那即將燃燒殆盡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會熄滅。

枯黃在蔓延。

一陣疾風，吹滅了那跳躍閃動的燭光——她死了。

風想帶走已油盡燈枯的她，奮力將她向天上吹，她紋絲未動。這么多年了，她早已根深蒂固了。

又一股風，將她向坡底的那遼闊的大草原吹，她竟脆弱得沒有對風進行絲毫阻攔，霎時淹沒在了綠色的泱泱大波之中。那里才是她的歸宿，才是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風帶走了她，也將她帶了回來。

集體孕育了她，她心中懷著集體。

她將化為一抔黃土，繼續滋養生靈，奉獻出所有。

她正寧靜地沉睡在家的懷抱之中，那里，沒有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