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魏文侯出游，見路人反裘而負芻a。文侯曰：“胡為反裘而負芻？”對曰：“臣愛其毛。”文侯曰：“若不知其里盡而毛無所恃耶？”明年，東陽上計，錢布十倍，大夫畢賀。文侯曰：“此非所以賀我也。譬無異夫路人反裘而負芻也，將愛其毛，不知其里盡，毛無所恃也。今吾田不加廣，士民不加眾，而錢十倍，必取之士大夫也。吾聞之下不安者，上不可居也，此非所以賀我也。”（《新序·雜事》）

注釋：

a 芻（chú）：喂牲畜的草。

大意：

有一次，魏文侯出游，見路上有個人反穿著一件皮裘（古人穿皮裘以毛朝外為正），背著草料行走。文侯問他：“你為什么要反穿著皮裘來背草呢？”那人回答說：“因為我愛惜皮裘上的毛，怕它被磨掉了。”文侯說：“你難道不知道皮裘的里子磨透了，皮裘上的毛就無所依附了嗎？”第二年，魏國東陽地區上交了相當于往年十倍的錢糧，大臣們都來祝賀。文侯說：“這不是一件值得祝賀的事。就像那個反穿皮裘背草的人，因為怕損壞皮裘的毛，卻忘了皮裘的里子如果沒有了，毛將無所依附。現在我國的耕地沒有增加，老百姓沒有增多，可是錢糧卻增加十倍，這一定是當地官員盤剝得來的。我聽說，下層不安穩，在上位的人就不可能安定。這不是應該道賀的事啊！”

【解讀】

《新序》是西漢學者劉向編撰的歷史故事類編，書中故事多采自諸子史傳如《呂氏春秋》《韓詩外傳》《史記》《戰國策》《莊子》《荀子》等，對材料的取舍，體現出編者的德治、仁政、用賢、民本等政治思想。原本三十卷，現存十卷。

作為“戰國七雄”之一——魏國的締造者，魏文侯改革政治，重用賢能，獎勵耕戰，興修水利，發展經濟，推行一系列便民政策，使魏國成為戰國初期的強國，魏文侯自己，也被歷代史家交口稱贊。在文化上，魏文侯尊孔子弟子子夏為師，學習儒家的禮樂教化。所以，魏文侯能從“皮裘反穿，傷及內里”的生活常識中，聯想到“固守根本”的治國道理;稅賦增多，群臣道賀，魏文侯卻憂心忡忡，認為這是傷民所得，并不足賀。他的“重民”思想，與《論語》中的諸多著名理念是一脈相承的：“（仁者）愛人。”“節用而愛人。”“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事于仁，必也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