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俊 (平頂山工業職業技術學院 467000)
庫爾特·馮內古特(Kurt Vonnegut)出生于美國印第安納州,是20世紀60年代美國“黑色幽默”文學的重要代表人物,在他的作品經常展現出將想象、現實與科技未來等融為一體的寫作風格,并且充滿著濃厚的黑色幽默,這些都使得后現代小說的技巧和表現手法更加多樣化更加豐富,也對很多后世作家產生了及其深遠的影響。當今,在全球化的現代性反思與生態主義思潮中,生態批評理論也在快速發展并逐漸趨于完善,國內外許多經典文學作品的研究相繼被納入生態范疇,于是馮內古特對生態的反思也逐漸受到學界關注。利用生態批評對馮內古特及其小說中的生態意識進行解讀也逐漸成為文學評論界關注的焦點之一。本文以生態批評的視角為出發點,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結合作者的生平及生態批評理論的要旨,挖掘其作品中所隱藏的生態意識。
國外學術界對馮內古特小說的研究始于20世紀60年代。最早的評論見于美國學者C. D. B. Bryan在1966年發表的《精確的庫爾特·馮內古特》。20世紀后半期,美國文學評論界大多側重于文本分析,探討馮內古特小說中的場景描寫與寫作技巧。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國外學者對對馮內古特的研究逐漸升溫,評論文章也隨之增加,并且能深入到更深的層次,從多角度研究、分析其小說的內容與主題,如美國學者一Todd Davis的《善意的謊言:庫爾特·馮內古特作品中后現代時期的道德》。
國內學者對馮內古特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期大多數文章只是介紹性的,直到20世紀90年代后期才涌現出大量的評論性文章。時至今日,國內學者對馮內古特的研究日益增多,從敘事方法、身份問題、女性形象、戰爭主題、后現代時期的道德觀、歷史的不確定性等多個角度分析和探討馮內古特的小說,這也幫助了國內讀者對馮內古特作品的理解與接受上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總體來說,我國學者對馮內古特小說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審視其如何表現人們在荒誕世界中的理性喪失、探索其黑色幽默文學的特質和其他后現代主義所聚焦的問題等方面。
在馮內古特的作品中處處體現著作者對人類生態問題現實的思考,比如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系等。他的生態情懷具體表現在他的生命價值的訴求和人文關懷理念。我國馮內古特研究專家陳世丹教授指出:“他在小說創作中總是從人道主義生態關懷出發,揭示后工業社會中荒誕而可怕的事實:機器造就人類的孤獨,科技構成人類生存的威脅,資本主義制度帶來人類社會的不公平,貪婪的資本家瘋狂地開發和破壞環境與文化。在他看來,所有這一切使人類陷入危險的自我毀滅的生態環境。”由此可見,從生態批評的角度探析馮內古特對人類和自然關系的理解,挖掘其作品中蘊藏的后現代生態意識是可行的。
馮內古特是一位多產的作家,他的一生創作過多部劇本、散文、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其中以《貓的搖籃》( Cat’s Cradle,1963) 、《五號屠場》等最具代表性。美國批評家托德·戴維斯( Todd Davis) 認為:“馮內古特是一位個性鮮明的后現代主義作家,他的小說在堅持后現代主義觀點的同時肯定人道主義價值觀……他主張熱愛人類并為人類服務是我們最崇高的理想。”他的小說摒棄了傳統的小說結構和特點,通過后現代藝術的寫作手法,聚焦科技對人類現實生活造成的影響,諷刺和批判了不文明的社會行為。按照生態批評研究先驅王諾教授生態文學的4個突出特點“生態責任、文明批判、生態理想、生態預警”來看,馮內古特的小說多數可以列入生態文學的范疇。
馮內古特的生態意識與自己的親身經歷密不可分。早年在康奈爾大學生物化學系讀書,之后又到田納西州立大學和芝加哥大學鉆研人類學,這樣的知識結構最終鑄成了他關注自然環境與人類未來的基礎。馮內古特在二戰期間加入美國空軍前往戰場,在歐洲戰場上,他目睹了德累斯頓老城受到英美聯軍全面轟炸后的一幕幕慘劇及其對人類生存環境造成的破壞。戰爭結束后,馮內古特到通用汽車公司工作,親眼見證了機器對人的異化、科學對人的壓制、工業文明對人類社會環境的破壞;他對科技與現代文明發展對人類的影響尤為擔憂,并且懂得“關心現代科學的發展,對科學的畸形發展造成的人性扭曲、擾亂生活的后果進行了大膽的預測和警告,對人類的前途和命運表現出強烈的憂患意識”,也使他的小說“常常借助想象的力量,針砭時弊,探討科技、人類和自然的關系”。 他在 1991 年出版的《比死還糟的命運:80 年代自傳拼圖》(Fates Worse Than Death: An Autobiographical Collage of the 1980s) 中指出:“我們現在需要的領導者不是那些向我們許諾,只要照此下去就可贏得戰勝大自然并獲得最后勝利的人,而是那些有勇氣和智慧公開提出向大自然理智投降的人。”而在曾經聲稱的封筆之作《時震》中,他更是鄭重警告:“在后工業化的進程中,人類自我毀滅的行為將帶來災難性后果,核戰爭、環境污染……都將危及人類自身安全。”無論從自然生態、精神生態還是社會生態,這所有的生活經歷和后現代書寫,都有力地證明了馮內古特是一個擁有深厚生態情懷的偉大作家。
生態作家對自然生態的考察主要表現在自然界萬物與人的關系,人對自然的征服、掠奪和摧殘及對生態平衡的恢復和重建等等。馮內古特也不例外,在他的很多作品中處處體現著作者深邃的生態意識。
歐美主要工業國家從第三次科技革命開始,從那時開始人和自然的關系就變得不再和諧,人與自然關系的巨大障礙主要表現在不斷膨脹的人類欲望、工業文明和科技征服。馮內古特的作品《貓的搖籃》就在那時出版了。在《貓的搖籃》中,這位擁有深邃生態意識的后現代派作家馮內古特構造了一個“世界末日”的故事,并在作品中描繪了以美國為代表的歐美工業國家的現代科技發展給人類社會和生態環境帶來的巨大危害,人類由于濫用高深科技,缺少責任與道德規范,從而導致科技文明與生態環境形成對立關系的結果。在馮內古特看來,“真正毀滅人類的并非科學或科技的產物,而在于人類自身責任和道義感的匱乏”。他在作品中通過后現代主義的寫作手法, 批判和譴責了被科技和欲望沖昏頭腦的人類對自然生態的一系列破壞行徑。
在馮內古特的作品《冠軍早餐》中,馮內古特不僅一次指出,人類的種種變而扭曲的貪婪欲望會使得我們這個美麗的星球變得污濁,最終所有物種滅亡,包括人類。始終貫穿著這部小說的始終是對于人類處處以自我為中心主義,無邊蔓延的欲望從而對地球資源濫用和生態破壞的批評。“他們是獅子?不是。是老虎?不是。獅子和老虎大部分時候都在打磕睡。它們住在我們的腦袋里。他們是一心要得到黃金的欲望和一上帝作證一窺探小女孩內褲的欲望。”“一心得到黃金的欲望”是指人類對于財富無休止地渴望,“窺探小女孩內褲的欲望”是指后現代社會中人們在滿足了物質生活之后精神上種種無聊而又墮落的低俗欲望。馮內古特在《冠軍早餐》這部作品中主張人們從本源出發,放棄無度地攝取自然資源和破壞地球生態的種種行為,放棄一切虛幻的欲望去回到最基本和最原始的需求即可,這不僅是一種最節能環保的生活方式,也是最有力量、最能保持智慧和人性的一種生活方式。
《五號屠場》中的德累斯頓大屠殺片段就是根據馮內古特在歐洲戰場上的親身經歷所寫。戰爭的慘痛在他心里留下一生難以抹去的傷痕,而由此形成了他深邃的生態意識,從而成為了他畢生創作的一大主題。“屠場”是被德軍俘獲的美軍士兵關押之所,是一個充滿殺戮的戰俘營,殺人在此處和屠宰牲畜并無任何區別,連戰俘們在里面使用的蠟燭和肥皂都是用人體脂肪制成的。馮內古特認為:“是人類的自我毀滅,一切都精心設計,所以更為徹底,沒有什么動植物躲過浩劫”。 在他的眼里,這些純粹是傷天害理的暴行,不僅是對一個城市的毀滅,更是對整個人類生態環境的毀滅,而德累斯頓就是整個破碎的人類生存環境的縮影。
從馮內古特給我們展示出來的一幅幅生態畫面中可以看出他雖然不能算作一位嚴格意義上的生態文學家,但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對自然生態環境給予了深切的關注。他的小說讓我們不得不思考到底是技術服務于人還是人成為了科技的奴隸。人類自身的異化在科技的統治下最終導致了精神世界的毀滅,由此引發了生態危機。馮內古特對現實的客觀認識還表現在他認為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日益惡化最終會導致人類走向毀滅,因此人類的精神世界和信仰必須建立在一個生態的、綠色的技術論的基礎之上,應該學會向大自然投降,學會與自然和平相處。這些都表現出作者強烈的藝術使命感和深厚的人文主義關懷。
在許多作品中,馮內古特的很多思想實際上與愛默生、梭羅以來諸多文人提倡的重歸自然、凈化心靈的文學傳統一脈相承。他懷著自己對后現代社會生態環境的憂思,運用后現代主義的創作手法,將自然環境的惡化和隨之而來的人類精神方面的異化加以放大和變形。在現實社會中,作為美國人道主義者協會名譽主席的馮內古特主張變革,他認為作家的責任在于重構一個適合于人類生存的現實世界。他不僅見證了技術與科學給人類帶來的巨大災難,而且他生活經歷大多都體現在他的很多作品中。他的生態觀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認為是一種后人道主義的生態觀,他的很多作品都體現了這種后人道主義的生態關懷精神。這使他明顯有別于同時代的其他后現代小說家。他在堅決反對戰爭,批判工業與科技的同時又倡導限制發展,建立一個和諧共生的生態社會,以及開放的、多元并存的文化觀。
[1]陳世丹,高華.論馮內古特構建的適于后現代人類生存的社會生態環境[J].當代外國文學,2010(1):133-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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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汪小玲.美國黑色幽默小說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4]陳小紅.什么是文學的生態批評[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3.
[5][美]庫爾特·馮內古特.冠軍早餐[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7
[6][美]庫爾特·馮內古特.五號屠場[M].云彩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8.
[7][美]庫爾特·馮內古特.貓的搖籃[M].劉珠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