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飛 (安徽省蒙城縣莊子研究所 233500)
蘇軾的《莊子祠堂記》與莊子故里
李 飛 (安徽省蒙城縣莊子研究所 233500)
自1999年10月至今,蒙城縣先后召開了三屆國際莊子學術研討會。同時,蒙城縣委、縣政府十分重視文物的修復工作,2009年底,占地51畝,投資一千萬元的莊子祠堂的重建工程已全部竣工。
20年前,蒙城文物管理所在蒙城東關莊子祠堂遺址上,發現了蘇軾《莊子祠堂記》殘碑半塊。雖然,在已出版的《蘇東坡全集》里就有這篇文章,不算稀奇,但是他親筆書寫的碑文出自蒙城,就非等閑之物了,其珍貴之處有兩點:
一是,蘇軾的《莊子祠堂記》,是給莊周故里蒙城寫的。宋熙寧九年(1076),從京都開封來了一位掌古今經籍圖書、國史的學問家秘書丞王競擔任蒙城縣令。當他看到在莊子生長著書之地,千余年過去了尚未為他建立祠堂,甚為惋惜,也感到作為縣令,有責任為這位先哲建立祠堂。于是動員地方鄉紳集資,又撥公款,在今蒙城東北三里莊子做漆園吏的漆園城內動工興建,宋神宗元年豐元年(1078)冬十月竣工,王競請當代大文豪蘇軾作碑記,蘇軾欣然答應,于當年十月十九日寫成交付王競,于是新建的蒙城莊子祠堂前便豎起蘇軾題寫的這塊碑。
蘇軾不但文章美,而處理問題也十分周到。他感覺到了自己著筆舉足輕重,為避免當代人和后世人誤解,所以《莊子祠堂記》開頭就點明:“莊子,蒙人也,曾為漆園吏。沒千余歲而蒙有祀之者,縣令、秘書丞王競始作祠,求文以為記”。蘇軾認為,“莊子蒙人也”的宋代亳州之蒙城縣就是莊周故里。同時指明:莊子去世一千多年了,而他的故里蒙城尚未給他建立祠堂,是蒙城縣令王競首次為他興建的祠堂。史料表明:建莊子廟、祠的山東、河南沒有一個早于蒙城的。
二是蘇軾的用詞含義客觀存在。他沒有一般寫法“祠記”,而是寫“祠堂記”。多了一個“堂”字,就大不相同了。我們知道,在封建宗法制度下,“祠堂”是指家堂,或為同族、同鄉、同縣共同祭祀的祖先、鄉賢。這里。蘇軾有意把“莊子故里”與“莊子祠堂”聯系起來,讓人們無可置疑認定蒙城縣就是莊周故里。
自宋代以來,歷代的莊子研究者忽略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即是他們不了解亦未探討“王競始作莊子祠,求文以為記”的背景,不知道王競是蒙城縣令,不知道是王競在蒙城任上請蘇軾寫的這篇文章,以至有些研究者誤認為蘇軾是給河南某縣寫的,莊子故里在河南,其實非也。
蘇軾博學,不僅是大文學家,也是一位考據家。他為蒙城的莊子祠堂寫記,只不過反映了客觀事實。比如這里有祖輩相傳的莊子宅;莊子故居南十里便是濮水,《莊子·秋水篇》“莊子釣于濮水”,即此;濮水邊有莊子釣魚臺,是莊子喻龜辭相之地;嵇康好老莊,仰慕莊子,讀書撫琴于距莊子故宅僅一百多米的嵇山上;五代道家中興人物陳傳,曾隱居莊子垂釣之濮水邊等等。這些基本的知識,蘇軾自然知道,而且他還有更多的依據。蘇軾也是位仰莊者,他的文章清新自然,行云流水似的筆法,就是從《莊子》順應自然里獲得的,因此他比常人更關心莊子的故里。
蒙城算是幸運,早在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從京師來了一位詩人與梅堯臣齊名,甚為歐陽修所器重的蘇舜欽大學士作蒙城縣令。他敬重莊子,立志以前賢莊子為楷模,做一個一塵不染、正直的清官,同時在民間倡導莊子希求的淳樸、善良、友愛和助人為樂之風。因此他在縣衙后堂立匾曰:“清燕堂”并寫詩記事。其后宋神宗即位,宰相王安石來蒙城觀風問俗,深有感觸,寫下了《蒙城清燕堂》詩:
清燕新詩得自蒙,行吟如到比堂中
吏無田甲當時氣,民有莊周後世風
庭下早知閑木索,坐間遙想御絲桐
飄然一往何時得,俯仰塵沙欲作翁
從此,“清燕堂”便成了蒙城縣衙大堂的名字,旨在希望蒙城縣的官民一代接一代的弘揚莊子淳樸善良、助人為樂之風,使人民安居樂業。
這兩位學問大家一致認定莊周故里是蒙城,尤其是王安石,盛贊蒙城“民有莊周后世風”。要知道,王安石當時身為宰相,又號稱稽古,不會隨便表態,更不會隨意判定古代名人故里。
自秦漢至唐,只有一個劉向在他的著作《別錄》里提出莊子“宋之蒙人也”。但他并未說明宋之“蒙”是指河南商丘東北的“蒙”,亦未說明公元前445年蒙城屬過宋而之后蒙城已成為楚地“蒙縣”之“蒙”。到了宋代,從當政宰相王安石,文學家蘇東坡、蘇舜欽等,到眾多學者,直到曾精心探研過莊周故里的大學問家朱熹,都肯定莊子古為楚國之蒙,今為亳州之蒙城縣人。
莊子是楚人,其故里在今安徽蒙城縣,直到明正德(1506-1521)年間以前,基本上沒有異議。但到了明嘉靖(1522-1566)年間,有一位淺儒名叫陸應陽,在他作的《廣輿記》里,粗暴而武斷的提出莊周故里在河南省歸德(即今商丘)東北小蒙城之說。正是由于他缺乏對歷史地理知識的了解,心懷偏見的謬誤之言,被當時急需教材的一些社學(相當后來的中小學)所采用,傳布甚廣。由此引起了當時的蒙城知縣、進士出身的李時芳和全縣民眾的極大憤慨。李知縣一方面主持新修蒙城莊子祠堂,開辟紀念景物,一方面在其親撰碑文《新修莊子祠祀》里,同陸應陽擺事實,講道理,據理力爭,嚴厲的批駁了陸應陽的荒唐謬論。他把陸應陽比作一個小偷“樂竊者”,是個“顛狂謬妄、曲學媚世”者,一派胡言的神經錯亂者。“夫人情皆喜議先生,又樂竊先生。議先生者,欲索先生之瘢,竊先生者欲借先生之榮。議者固不足辯,而竊者既多。”他又說:你陸應陽算什么,你的才學比得上掌管全國典籍的蒙城知縣王競嗎?比得上唐宋八大家的王安石、蘇東坡嗎?不能!可偏偏就有些人相信他的話,真是令人可悲。他憤怒地說:“東坡之記,荊公之詩皆歷歷可考,若此蒙非古蒙,二公何異口同聲稱先生之故里為蒙城哉!唯世不信東坡、介甫于元豐之際,乃信陸應陽于今日顛狂謬妄、曲學媚世之口,當亦先生所不受。”他在這篇《記》的最后大聲疾呼:莊子是蒙城縣人,蒙城當代人和后世人要理直氣壯堅信為真,千萬不要被“樂竊者”蒙蔽,更不要讓江湖騙子“鼓篋者所竊。”
莊周故里在蒙城,不僅蒙城人堅定不移,歷代眾多學者也一直實事求是地把莊子認定為安徽蒙城縣人。比如明巡按劉敬之的《過蒙城漆園懷古》、巡按郭公周的《過蒙城吊莊子》詩等等,都不相信莊周故里河南商丘東北說。清康熙五年(1666),全國印行的《三字經訓詁》的作者、著名學者王相,就在《三字經訓詁》“文中子,及老莊”文下注釋說:“莊子名周,字子休,楚蒙城人,為漆園令,作《南華經》。”
本文依據:《蘇東坡全集》、明清《蒙城縣志》《安徽通志》《蘇舜飲文集》《蒙城名人史跡》《莊子研究》《滄波珠影》與《王文正公文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