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瑩
金沙江在流經德欽、香格里拉、玉龍和維西交界的地方,有一個神奇美麗的地方,就是維西縣的塔城鎮,這里是滇金絲猴的故鄉,也是藏傳佛教圣地達摩祖師洞的所在。由于幾縣交接,塔城境內居住著藏族、納西族(其中有隸屬納西族支系的瑪里瑪薩人)、傈僳族、漢族、彝族、白族、普米族、回族等八種民族。各民族和睦相處,能歌善舞,盛行的主要有熱巴舞、鍋莊、弦子、納西舞、傈僳舞等民族舞蹈。塔城是唯一承襲完整藏傳古典熱巴舞的地方,因此被稱為“熱巴藝術之鄉”。
神川舞動“熱巴”魂
這樣的一場熱巴表演令我久久難忘。
接近傍晚,悠悠臘普河畔柯那村鋪滿金色陽光的廣場上,在場的觀眾就這么一圍,就是熱巴的舞場了。
所有人準備就緒后,舞場指揮一聲號令,演出開始,全場肅然寂靜。一聲男高音的歌唱從場邊響起,極具穿透力。其聲由低漸高,悠揚婉轉,久久在遠近的山谷里回蕩。歌聲消歇之后,鼓點緩緩而起,漸入中速,然后加快,陣陣激越的鼓點,如急風驟雨,似萬馬奔騰。正在熱烈之時,鼓聲卻戛然而止,全場寂靜無聲。此時,服飾華麗的男女兩隊熱巴表演者踏著鼓點的節奏從廣場的兩端粉墨登場。
鼓聲齊鳴,女子敲著長柄鼓,舞步輕盈,姿態飄逸,雍容華貴中透著神圣與莊嚴;男子轉動撥浪鼓,在節奏整齊而韻律極強的鼓聲中,左手提牛尾在空中舞動,劃出美麗的弧線,腳下的舞步剛勁穩健。舞者的舞步隨著領舞男子鼓聲節奏的變化而變換。
有些舞段是邊舞邊唱,有些則只跳不唱。舞步隨著經文的唱誦和鼓點的節奏時緩時急,隨著曲調和情感的變化時高時低。節奏徐緩,鼓聲間響,清聲悠遠,似深箐山溪,原野牧鈴;節奏急促,鼓聲齊鳴,整個山谷轟轟烈烈,如急流奔涌,高山雪崩。進入舞蹈的高潮,舞蹈動作強烈而奔放,男子如雄鷹翱翔,在崇山峻嶺交叉的藍天里騰越飛旋,女子手鼓高舉過頂,舞姿輕柔曼妙,變換步伐的同時旋動著周身飾物,猶如孔雀開屏……
無論是哪一種傳說都預示著熱巴的一個主要功能——降妖除魔。那就要說到熱巴的一個重要道具——鼓。鼓是熱巴的靈魂,從最初的驅魔到現在舞臺表演用來指揮舞步,協調動作和烘托氣氛,無論是男子手中的波浪鼓,還是女子握的長柄鼓,都是熱巴舞不可或缺的。有人說,“沒有鼓就不稱其為熱巴。”
熱巴,是藏族古老的民間藝術,在維西傈僳族自治縣塔城境內流行的熱巴,以其古樸的風貌和獨特的藝術風格而在全國藏區中獨樹一幟。塔城,古時稱“喇普”,藏語意為“神川”,所以塔城的熱巴有著一個美麗而豪氣的名字——“神川熱巴”。神川人對熱巴的熱愛,不斷推動著這項古老藝術在時代的脈搏中股股跳動,而越來越多的人也在不斷感受著熱巴的精神。
跳“瓦器器”的傈僳族人
在充滿靈性的塔城,遇上怎樣奇妙美麗的舞蹈和歌聲,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我們的目的地是“多那閣”——一個能歌善舞的傈僳村寨。村里的人們世世代代都跳著一種名叫“瓦器器”的舞蹈。“瓦器器”讓我見識了他們的能歌善舞,觸摸到他們的自在快樂。
“瓦器器”是金沙江邊傈僳人的一種特有的舞蹈,傈僳語意為“踏腳起舞”,也有人將之稱為傈僳族的音樂舞蹈史詩。
多那閣是一個在金沙江支流臘普河畔的傈僳村寨,有81戶,300多人。我隔著車窗望著那個幸福地窩在山間小平壩里的傈僳村寨,密密的屋子錯落著。在村口遇上了盛裝的迎賓隊伍,幾乎全村都出動了!操場周圍,男女老幼,圍了滿場。我是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什么都沒看清的時候就看見了一碗米酒。
大碗往旁邊一甩,短笛聲就響起。兩邊夾道的男女,隨著音樂自然地舞動起來。而我們的鏡頭也就隨著他們的步伐而舞動了。女人們挽著手,男人們搭著肩,形成兩條彩色的鏈子,在操場的中央隨著笛聲和“起本、吉之”傈僳族特有樂器,和諧地變幻,忽地成一個大圓圈,忽地又成了兩個小圈。女子的輕盈擺動和男子的穩健渾實,構成了一種天衣無縫的平衡與和諧。鏡頭帶來的純樸微笑,讓我們樂得滿場飛轉。
“瓦器器”的舞步變化并不多,一般說是有“十二腳”,實則是由十八個舞段組成。每一個都有專有的名稱與步法,都與傈僳族祖先的神話相對應。跳“瓦器器”,一般不受場地的限制,只要有空地傈僳族人就可以“跳腳”。舞蹈的隊型多為圓圈,動作和韻律的變化都在腳上。跳法以跺、踢等為主,步法的變化則主要以步數的遞增來表現。
傈僳族人愛跳舞,無論是闊時節、春節、端午節、火把節,或是有貴客到時,他們都跳起快樂的“瓦器器”。
我卸下身上的裝備,在傈僳女子的幫助下,換上了她們的刺繡滾邊的對襟上衣和百褶裙,還有美麗的花圍腰。最后,當我將那綴滿珠飾的帽子放在頭頂時,周圍開了鍋似地笑!我也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后來,照片里每一個和我合影的傈僳族人,都顯得很開心似的。我至今都沒弄清楚,究竟是我穿民族服裝的樣子很滑稽,還是他們真的很開心。這個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從那時就喜歡上了大江旁邊那群愛跳“瓦器器”的傈僳族人。
說五種語言的“瑪麗瑪薩”
在塔城鎮,有著一種會說五種語言的人——“瑪麗瑪薩”。
這群住在云嶺山間,金沙江畔既古老又年輕的族群,人數不過2000多。塔城境內同時使用著五種文字:漢文、藏文、傈僳文、東巴文和“瑪麗瑪薩”使用的瑪麗瑪薩文。漢語是塔城通用的文字,學校教育、機關文書全為漢字;境內各藏傳佛教寺院內則通用藏文,老少僧侶皆習藏文;納西族村寨請東巴“作法”時,使用東巴文,朗讀東巴經;傈僳山寨進行原始宗教祭拜活動的時候,用傈僳文書記錄。而瑪麗瑪薩人操麗江納西族東部方言,基本上屬于永寧土語,有33個聲母,16個韻母,4個聲調。瑪麗瑪薩文脫胎于東巴文,但它已由東巴文的圖畫文字衍化為象形表意的音節文字了。在塔城這個多民族聚居地,我們遇到的不少本地人日常生活里,因為交流的需要,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懂得三四種語言。
在塔城的如柯村,我就遇上了精通五門語言的“瑪麗瑪薩”人。如柯是一個純正的“瑪麗瑪薩”村寨。我在村里一幢富麗堂皇的四合院別墅里,見到了70多歲的“瑪麗瑪薩”長老級人物和維華及他的一家。和老坐在主客廳的長椅上吸著煙斗。煙霧繞過他刻著滄桑的臉,從他矍鑠的雙眼中我們可以知道,和老精神很好。他年輕的時候是如柯村小學的語文老師。
和老有點耳背,所以我們的交談只有通過他的大外甥女巴桑卓瑪來傳遞。她先用瑪麗瑪薩語和舅舅交流,完了再用漢語告訴我。轉身用藏語接了父親的電話,又和傈僳族的妹夫用傈僳語說起話來。卓瑪的父親是迪慶州有名的藏醫,接骨的技術出神入化。所以給家里蓋起了這個氣派的院子。說話間,另一個老人走了進來,這是和老的堂弟。卓瑪告訴我,如柯整個村子的人其實就是一個家族,姓和。我很疑惑,“都是瑪麗瑪薩?那你父親和妹夫也是瑪麗瑪薩?”“嗯,他們從前是自己的民族,跟瑪麗瑪薩結婚后就都成為瑪麗瑪薩了。”這個“成為”似乎包含了我這個初到者所不能理解的含義。
瑪麗瑪薩有兩個特有的節日——祭龍王和婦女節。祭龍王是每年的農歷五月十四,因為龍王幫助瑪麗瑪薩疏通了河流,找到了現在的村子。祭龍王的時候,大家都要吃用麥子顆顆做成的圓形粑粑,另外,當天要用黃豆煮雞蛋,說這是龍王喜歡的食物,祭龍的時候一并拋進河里。瑪麗瑪薩的婦女節可不是國際婦女節哦,那是達摩祖師洞的一位高僧覺得婦女們日夜勞作太辛苦就把每年的農歷三月十五定為婦女節,讓婦女們在這一天放假休息。
卓瑪還在不斷地給我翻譯著和老講述的故事,火把節時有趣的賽跑和射箭比賽,轉山時的虔誠,還有瑪麗瑪薩姑娘自由自主的婚姻……屋子里間歇性地夾雜回蕩著五種不同的語言。細節模糊了,可瑪麗瑪薩的輪廓和精神卻漸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