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學 (海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571158)
初探茂陵“石嶺子”與“石雕群”
李以學 (海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571158)
本文將“石嶺子”與“石雕群”二者通過穿插結構的行文邏輯來相互論證其功能及屬性。“石嶺子”并非霍去病墓,而是漢武帝為自己營造的仙山;散落在仙山四處的石雕群并非同一組,而是兩組。一組屬于仙山(石嶺子),題材為靈獸,具有祥瑞的功能;另一組則屬于霍去病墓,題材為史實,具有紀念性的功能。
茂陵;“石嶺子”;“霍去病墓”;石雕群
據(jù)衛(wèi)青霍去病傳記載:“去病自四年軍后三歲,元狩六年薨。上悼之,發(fā)屬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為冢象祁連山。”《漢書-霍去病傳》顏師古注,曰:“在茂陵旁,冢上有豎石,冢前有石人馬者也。”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中《漢書-霍去病傳》司馬貞索引姚氏案,曰:“冢在茂陵東北,與衛(wèi)青冢并。西者是青,東者是去病冢。上有豎石,前有石馬相對,又有石人也。”從漢書和史記上我們只能相繼得出霍去病被葬在茂陵的東北方位,與衛(wèi)青墓并排。墳墓的形狀像祁連山。墓上有豎石,墓前石馬相對,還有石人。然而對石雕群只字未提。豎石是什么?上面是否刻有霍去病墓的字樣?石馬相對說明是有一對石馬,且并沒有提到石馬下面有人的形象。所以也無法確定一定是“馬踏匈奴”。石人在哪兒?因何原因沒有被發(fā)現(xiàn)?石人又是什么形象的石人?也沒有具體的描述,石人與石馬分開來說,是不是代表著他們是兩種單獨的雕塑形態(tài),而并非是一體的呢?證據(jù)不足以及種種疑問,導致我們無法確定“石嶺子”就是霍去病墓。
筆者相繼發(fā)現(xiàn)衛(wèi)青霍去病傳有云:“初,青既尊貴,而平陽侯曹壽有惡疾就國,長公主問:“列侯誰賢者?”左右皆言大將軍。主笑曰:“此出吾家,常騎從我,奈何?”左右曰:“于今尊貴無比。”于是長公主風白皇后,皇后言之,上乃詔青尚平陽主。與主合葬,起冢象盧山云。”由此可見,史書上面,并不是只有霍去病墓像山的形狀,在茂陵其他人的墓也像山,但像的是不同的山。那么我們所見到的石嶺子為什么一定是霍去病墓,而不是其他人的墓呢?究其方位,確實是朝向祁連山,但是這種點對點的連線判斷方式是否科學?并且朝向只是位置,并不是像祁連山一樣的外形,或者象征了祁連山。因此筆者究其外形,明顯與祁連山并非相似,而如今所謂的衛(wèi)青墓也沒有形似廬山。但是我們也不能僅從今天看到的外形,來判斷史書上所記載的外形。不僅是經(jīng)歷后世多年的變遷會讓墓形發(fā)生不可預知的變化,就在西漢當時,天文地理變化就十分頻繁。因此我們根據(jù)史書的記載對照當今墓地的外形不能得出有說服力的結果。武帝紀就有詳細記載:“四年冬……夏四月,隕霜殺草。五月,地震……秋九月,大司馬驃騎將軍去病薨……癸亥,地震……秋七月,地震,往往涌泉出①。”由上可見,霍去病去世前后,都有天災,尤其是地震很頻繁。因此我們無法推斷這些天災對茂陵建設的阻礙以及損毀程度是怎樣的。可是我們可以得知,完好無損是不可能的。除去天災之外,也不排除后世人為對于墓冢的變動和損害。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化,以及自然災害和人為的因素。石嶺子也變了、祁連山變了、諸多墓冢也變了,都不是當初的原型。因此,根據(jù)其冢像祁連山,有豎石、石馬、石人這些證據(jù),來證明“石嶺子”就是霍去病的墓是很難成立的。茂陵是漢武帝主持修建的皇家陵園,衛(wèi)青、霍去病都是戰(zhàn)功顯赫的將軍,喪葬待遇應該不相上下,不會差距很大。即使霍去病在之后的戰(zhàn)功更加卓越,也更加深受武帝的青睞和重視,對于其墳墓的修建和規(guī)劃,特殊性也不會高于武帝本人自己。而石嶺子這個特殊存在的“墓”暫不管是不是墓,起碼可以確定,它不屬于霍去病,也不屬于衛(wèi)青,它應該是屬于漢武帝的。但它并不是漢武帝的墓,而是漢武帝為自己營造的仙山。為什么這樣說呢?孝武本紀就有記載:“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為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在這之后,孝武帝身體力行、有理有據(jù)的進一步證明了他不僅崇萬物,敬百靈,而且求道升仙則是他畢生夙愿。孝武本紀明確記載:“亳人薄誘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東南郊,用太牢具,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忌泰一壇上,如其方。後人復有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泰一、皋山山君、地長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於忌泰一壇旁。”祭祀什么神,用什么祭品,都描述的很清晰,具體到“一梟”“破鏡”“羊”“青牡馬”“牛”“乾魚”“一牛”這些祭祀用品,讓我們不難聯(lián)系到所謂“霍去病墓”的這組石雕群,與其說用這些石雕的動物模仿祁連山,不如說它們原本就是用來祭祀的用品。研讀史書,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武帝常常用各種異獸,靈獸用來祭祀,武帝紀就有相關的記載:“夏,馬生余吾水中。南越獻馴象、能言鳥…四年春,貳師將軍廣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來。作《西極天馬之歌》……三月,詔曰:“有司議曰,往者朕郊見上帝,西登隴首,獲白麟以饋宗廟,渥洼水出天馬,泰山見黃金,宜改故名……二月,令天下大酺五日。行幸東海,獲赤雁,作《朱雁之歌》。幸瑯邪,禮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山稱萬歲。”但是這些祭祀的用品為什么會有“馬踏匈奴”這樣的雕塑?難道這也是武帝用來祭祀的用品嗎?當然不是,這種敘事性和形象的現(xiàn)實性很強的雕塑作品,很明顯是一種紀念作用。它們在同一片區(qū)域被陸續(xù)發(fā)現(xiàn)并不能說它們就是同一組雕塑或為同一人所屬。如果說“馬踏匈奴”這個石雕作品是為了紀念霍去病的,那么只能說霍去病墓就在附近。就這個問題而言,賀西林有詳細論述:“清乾隆四十二年修《興平縣志》記載,乾隆四十一(1776)時任興平知縣顧聲雷請陜西巡撫畢沅題字立碑,以官方名義正式確認前述小山丘為霍去病墓。桑原騭[zhì]藏1907年踏訪“霍去病墓”時,其北100米多處尚存一小丘,前有清康熙三十六(1697)年所立的“漢霍去病墓”碑。且當?shù)剜l(xiāng)人一直把這座小丘稱祁連山,而把南面的“霍去病墓”稱“石嶺子”。清乾隆四十二年修(1777)《興平縣志》說:“今案師古之說是也,尚存石馬一。土人呼曰祁連山矣,不念誰何假路北小冢當之,知縣顧聲雷請巡撫畢沅題碑改正。”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此縣志茂陵圖中標示“石嶺子”即霍去病墓,但縣圖中卻標示“石嶺子”以北一冢為霍去病墓。另據(jù)考古鉆探證實“霍去病墓后面100處,現(xiàn)在的茂陵博物館宿舍區(qū)內(nèi)有傳說是霍去病的(衣冠冢)封土已平,經(jīng)鉆探為一座墓葬,墓室東西19米,南北21米,墓道西向,長32,寬8-14米。”由此我們一方面利用排除法斷定,石嶺子并不是墳墓,從地理方位上來說,它不與其他墳墓并排;從外形特征上來說,它與其他墳墓在今天為止,差別仍然很大。另一方面,以大事實否定小事實,不能以“馬踏匈奴”的位置來斷定霍去病墓的位置,而是以霍去病墓首先作為墓的基本特征和方位去斷定霍去病墓本身。由此得出,與所謂的衛(wèi)青墓并排的北小冢,則符合(《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所記載的文獻。那么僅憑石嶺子的地理方位和外形特征就能確定它并非霍去病墓嗎?證據(jù)還不夠,除了“馬踏匈奴”和霍去病墓石碑之外的雕塑顯然跟霍去病沒有直接聯(lián)系,祥瑞靈獸要么是偶爾發(fā)現(xiàn)、要么是來使進貢、又或者是上古傳說。筆者暫時沒發(fā)現(xiàn)相關記載可以證明這組動物原型出自祁連山,也不能證明祁連山境內(nèi)包含所有的動物雕塑原型。霍去病作為武將戰(zhàn)功顯赫,用一群動物雕塑來營造陵墓環(huán)境顯然不合情理。反而跟漢武帝的淵源卻很深刻。漢書-郊祀志下記載:“時,南郡獲白虎,獻其皮、牙、爪,上為立祠……或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神,可醮祭而致,于是譴諫大夫王褒使持節(jié)而求之。”由此可見,漢武帝崇萬物、敬百神,經(jīng)常會以奇異的動物來做祭祀之用,如白虎、金馬、碧雞神等。因此豐富多樣,地理差異較大的動物集中在一起來應用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它們屬于祥瑞靈獸,用來祈福祭祀或者營造仙境。并非模仿某座山林里的動物種類。郊祀志下記載又云:“初,天子封泰山……明年,幸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祀上帝于明堂,毋修封…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幾至殊庭焉。其后五年,夏至泰山修封,還過祭恒山。自封泰山后,十三歲而周遍于五岳、四瀆矣。后五年,復至泰山修封。東幸瑯邪,禮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用事八神延年。又祠神人于交門宮,若有鄉(xiāng)坐拜者云。”由此可見,漢武帝數(shù)次赴泰山祭祀,希望遇到神仙點化,雖常有遺憾,但仍執(zhí)迷于此。泰山在漢武帝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因此“石嶺子”很可能象征泰山, 甚至已經(jīng)不是漢武帝生前所見所聞的某座仙山,而是為自己專門營造的仙山。
漢書郊祀志上有云:“后十三世,世益衰,禮樂廢。幽王無道,為犬戎所敗,平王東徙雒邑。秦襄公攻若救周,列為諸侯,而居西,自以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駠駒、黃牛、羝羊各一云。”由此可見,在祭祀過程中,牛羊馬都是常用的祭品,其中提到的羝羊也許就是“異獸食羊”或“母牛舐犢”的原型,而母羊一般是沒有角的,少數(shù)母羊也有角,但都非常短小。公羊則是有角的,普遍較長。根據(jù)品種不同,羊角的長度和卷曲的角度也有所不同;母牛有角,但是牛角非常短小。因此這個石雕出現(xiàn)的形象,可以確定不是母牛。公牛確實有角,但是牛角一般也不會很長,而且彎曲程度以及牛角的肌理與此石雕不符。因此首先可以推斷此石雕的主體形象是一頭成年公羊(羝羊)。可是,成年公羊的身邊為何會有“小動物”出現(xiàn),它們之間屬于什么關系?眾所周知,公羊并不食肉也不會舔“小羊”,且母羊與小羊共存的現(xiàn)象符合常態(tài)。但“小動物”的姿態(tài)屬于活動中的狀態(tài)。因此筆者通過層層分析推斷出兩種可能性:第一種,皇家校獵時偶遇此景,“靈獸”出現(xiàn)時剛好有“小動物”經(jīng)過,為了用石雕作品凝聚這個瞬間,工匠們將二者的距離做了主觀性的調(diào)整,合二為一;第二種,“靈獸”來源于古典古籍記載或傳說,雖未親眼所見,工匠們?nèi)詰{文字記載或傳說將其形象展示的栩栩如生。既然是仙山,所雕動物形象非現(xiàn)實生活所見也屬正常。
漢書郊祀志下記載,衡言:“甘泉泰畤紫壇,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壇周環(huán)其下,又有群神之壇。以《尚書》禋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義,紫壇有文章、采鏤、黼黻之飾及玉、女樂,石壇、仙人祠,瘞鸞路、骍駒、寓龍馬,不能得其象于古。臣聞郊柴饗帝之義,埽地而祭,上質(zhì)也。歌大呂舞《云門》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其牲用犢,其席槁稽,其器陶匏,皆因天地之性,貴誠上質(zhì),不敢修其文也。以為神祇功德至大,雖修精微而備庶物,猶不足以報功,唯至誠為可,故上質(zhì)不飾,以章天德。紫壇偽飾女樂、鸞路、骍駒、龍馬、石壇之屬,宜皆勿修。”由此可見,在當時,祭天用品崇尚質(zhì)樸的風格,不能從古制中得到它們的形狀,應該不加修飾,用來彰明天德,這也就解釋了這組石雕群質(zhì)樸、渾圓、大氣、簡約的風格。并不是由于工期不足或者技術受限制所致,而是封建迷信影響了的雕刻風格。而對于石材的選擇,漢武帝繼位之初就主張修建茂陵,因此修建茂陵是一向龐大而長遠的規(guī)劃,無論是選址,布局及材料的應用都是有計劃而為之。花崗巖質(zhì)地堅硬,石材本身也耐侵蝕、耐燃燒,相對于木材更利于長久的傳于后世。
迄今為止,筆者并未探究出兩組石雕群的原始方位。一組是霍去病墓所屬的石雕作品;另一組是石嶺子所屬的石雕群。其中霍去病墓石雕的擺放位置,漢書已有簡要交代;而石嶺子石雕群的具體擺放位置,少數(shù)專家學者各抒己見卻未有定論,而大部分學者并未對其深究。筆者認為既然石嶺子是仙山,那么每一件石雕作品都代表靈獸,靈獸對應星宿,因此按照星宿的位置進行擺放。所以石雕作品的位置會呈現(xiàn)散置并看似無規(guī)則的狀態(tài)。雖然西漢的園林造景技術主要是模仿自然,但陵園的功能性主要在于紀念或者祭祀性質(zhì)。因此目的不在于“游”。加之“仙山”的作用也并非給活人游覽之用,而是給逝去君王營造羽化登仙的極樂之地,因此對于活人僅僅是祭祀或者朝拜之用。
[1]班固.漢書[M].中華書局,1962.06.
[2]司馬遷.史記[M].中華書局,1982.10.
[3]賀西林.霍去病墓的再思考[J].美術研究,2009.03.19.
[4]馬子云.西漢霍去病墓石刻記[J].文物,1964.01.31.
[5]郭偉其.紀念與象征.霍去病墓石刻的類型及其功能[J].美術學報,2010.10.25.
[6]李以學,張夢,張引.淺析海口挺秀牌坊的設計特征與價值[J].藝術科技,2015.06.15.
李以學,2008畢業(yè)于魯迅美術學院環(huán)境藝術設計系,2014年就讀于海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視覺傳達方向碩士;助理工程師;中裝協(xié)高級景觀設計師;單位:海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