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征 (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330000)
從民俗視角看莫言小說改編成電影的審美特色
李 征 (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330000)
莫言筆下所勾勒的圖景,來源于其對故鄉高密樸拙的眷戀,他用流瀉于筆端的濃情文字記載著故土的風俗民情、方言侄語、淳樸鄉音。因而由他的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都具有鮮明的民族氣質和濃郁的地域風情。各類民俗符號的滲透,既豐富了電影的文化底蘊,也傳遞出極具東方表征的生命氣息和歷史內涵。本文試以民俗學的視角出發,分析莫言小說改編成電影時民俗元素的運用,從而探尋民族風俗獨特的文化價值和審美體驗。
莫言小說;電影;民俗;審美價值
民俗是一個地域最顯著的特征之一。漫長的歷史積淀,折射出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社會群體最生動,最本真的文化形態。因而,每一個個性鮮明的作家本身就是民俗的造物,他們的作品在民風的渲染下無可厚非的鐫刻著地域文化的斑駁印記。生長于山東高密的莫言,精神上永遠與故土血脈相連,他筆下隱喻的故鄉和質樸的人情時刻都凸顯著獨具特色的民俗內涵。無論是改編自同名小說的電影《紅高粱》中那片燃燒著生命原始激昂的高粱地,還是由短篇小說《白狗秋千架》改編的電影《暖》中獨具徽派風情的青磚黛瓦,亦或是嗩吶、花轎、剪紙、年畫等古老民俗事象在電影中的輪番顯現,影像化的電影語言,用一種生動而充滿活力的藝術形式,實現了小說文本與影視創作的完美對接。它把鏡頭瞄準了民風民俗的淳樸敦厚,力圖穿透民間文化的歷史延沿,挖掘劇中人物生存的地域特征和深藏在社會底層的人世百態。可以說,莫言是民情風俗的見證者和記錄人,將他的小說改編成電影,不僅開創了電影藝術進入民俗學研究的新視野,同時對民族歷史內涵的感悟和民俗事象的再現與創造,具有十分重要的審美價值和意義。
(一)豐富多樣的民俗展演
民俗是一種在人類生存過程中創造出來的并與人類相始終的古老文化,它集物質與精神、現實與理想、情感與理智、實用與審美于一體。1為電影中的人物提供了一種帶有濃郁民俗氛圍的生存環境,也營造出了別具一格的藝術情境和地域風情。在莫言小說改編的電影中,繁復多姿的民俗畫卷伴隨著流轉的鏡頭一一展開,遍及民族服飾,建筑風俗,飲食文化等生產生活的各個角落。從山東高密那片蕩滌著蓬勃生機的高粱地到《暖》中煙雨彌漫的青石板路,從《太陽有耳》里黃土高原下的漫漫黃沙再到《白棉花》里炸蕾吐絮的棉花地,南北差異,東西交流,興衰流變在電影作品中得到了充分展現。觀眾徜徉于地域文化所帶來的鄉土氣息中,如同經歷了一次奇妙的民俗之旅,在欣賞影片的同時領略到各地多彩多樣的民俗景觀、地域文化和時代特色。而在影片中隨處可見的門楣上的門箋、大門上的年畫,窗戶上的剪紙等傳統的民俗工藝更是在無形之中滲透出傳統民俗的情調與韻味。在由莫言的小說《姑奶奶披紅綢》改編的電影《太陽有耳》中,影像化的電影語言生動地再現了女主人公油油日常生活的場景。用瓢飲水,手工編織,抓捕麻雀,人力碾磨,手工壓制面條等傳統民俗技藝的展現,不僅真實的再現了有形物質民俗的日常形態,還構筑了無形民俗編織的生活脈絡,并由此展開了故事的廣闊空間,生動的勾畫出陜北民居的原生態影像,具有很強的民族文化價值和視覺感染力。
(二)極具特色的民俗儀式
民俗不僅僅是一種民間自我傳承的文化事象,還是一個民族自由表達情感,展現獨特精神風貌的一種行為方式。2由莫言小說改編的電影,承接著小說中民俗儀式的獨特風情,用豐富的影像化語言將古老的生活習俗和節慶儀式表現的淋漓盡致。以最具代表性的電影《紅高粱》為例,影片對于婚慶禮儀和燒酒祭祀場景的刻畫,充分彰顯著自然景觀與人文風俗的交融與碰撞。首先從電影開頭的迎親場面來看,紅花轎,紅嫁衣,紅蓋頭等帶有民族色彩的舊式婚俗充分展現了中國漢民族傳統文化對于紅色的崇拜。而“上轎不能哭,哭轎沒有好報;蓋頭不能揭,蓋頭一揭必生事端”的訓誡,也顯示了民間婚俗中的種種禁忌,具有極高的民俗研究價值和歷史意義。其中,影片里最濃墨重彩的“顛轎”片段,則以狂野奔放的步調在嗩吶、喇叭的映襯下酣暢淋漓地舒展著個體的力量之美和生命奔放的自由無束。盡管這段“顛轎”在公映后以夸張的藝術演繹和沒有依據的虛構,被列為“偽民俗”而飽受詬病,但是正是這自由獨舞式的“荒野狂歡”,以強烈的視聽沖擊張揚著狂放不羈、英勇無畏的活力與激情。而在后面的燒酒祭祀中,全景式鏡頭再現更是將大自然的浩瀚無垠、酒神文化的玄妙深奧、個體生命的粗獷澎湃交織纏繞,并通過電影的藝術表現顯現出中華民族內蘊深厚的文化積淀和天人合一的審美心理定式。
(三)古樸純凈的民俗樂曲
音樂是電影聲音的點睛之筆。出色的電影配樂,不僅能夠完整的勾勒出影片的風格和質感,而且有利于深化電影的主題思想,強化觀眾的心理活動。在莫言小說改編的電影中,音樂無一例外的都具有濃韻的民族氣質和地域特色。無論是《紅高粱》中陜北民謠的奔放豪邁,《暖》中京劇唱腔的幽咽婉轉,還是《太陽有耳》中喪葬奏響的聲聲嗩吶,古樸的民俗樂曲承接著一方水土的滋養與孕育,以不染纖塵的原生態純凈,傳遞著內蘊深厚的民俗文化和審美情趣。
這些標志性的民族音樂形式與影片的格調相得益彰,電影《紅高粱》中的酒神曲,以通俗直白的唱詞,宣泄著生命本質力量的歡悅與渴望。還有那首響徹黃土的“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夾雜著原始野性男聲的嘹亮與高亢,狂放而恣肆的表現了人性的張力和對自由的吶喊。而在樂器的選擇上,影片運用了嗩吶,大鼓等極具地域特色的傳統民樂,幾十把嗩吶齊奏,一曲高歌,響遏行云;一聲入耳,蕩氣回腸,以巨大的視聽震撼力和穿透力,更好的烘托了全片的主旨。也正是這傳統的民俗樂器所折射出的地域文化風情,帶給人一種遠離浮華街景,質樸而親切的審美體驗。因而將民俗中的視聽元素引進電影,既豐富了畫面內容的可觀性,也是歷史回顧,文化張力的又一體現。
(一)民俗元素豐富了電影的文化內涵
民俗是市井生活的斑斑縮影,閃耀著鮮活的的歷史印記,散溢著濃郁的泥土芳香。內蘊深厚的民俗事象不僅在歷史的進程中承載著民族文化的殷殷血脈和富碩理想, 也以極具地域特色和時代表征的民俗元素為電影提供社會生活的繽紛畫卷。小說文本中描繪的歲時節氣、婚喪嫁娶,市井鄉里等傳統的民俗事象以獨特的鏡頭語言在電影中一一展現。
因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國的民俗正是民族文化的鏡像觀照。各種民俗儀式的展演,織錦著人們現實生活的繽紛色調,也寄托著他們物阜民康、安居樂業的美好愿景。而民俗元素的不斷涌現,也很好的平衡了電影中商業與藝術之間的關系。從不同地域民眾的日常生活采擷的民俗文化素材,為泛濫著平庸與淺薄的商業電影提供了深厚的歷史積淀和文化內涵,因而可以說, 電影的文化底蘊, 埋藏在最底層、最廣泛的民眾的生活文化之中, 而民俗文化正是這座文化原礦的可以辨識并且觸摸得到的脈絡。3
(二)民俗元素增強了電影的藝術表現力
民俗元素不單只是作為一種反映民間文化內蘊的功效而存在的,同樣,它也為影片注入了鮮活的藝術氣息和感染力。一方面,民俗元素中的節慶儀式、禁忌信仰、倫理宗教,不僅豐富了電影影像的內容,而且深化了影片的思想內涵和文化底蘊;另一方面,民俗元素中的諸多形式本身就充滿了藝術的繁復和豐富的表現力,極大的增強了電影語言的個性魅力。
僅從視覺和聽覺兩個方面來看,影片的導演善于運用具有強烈感官沖擊力的民俗符號來增強電影影像的藝術表現。因此,我們在《紅高粱》中看到了象征生命律動的紅高粱酒、紅染布、紅嫁衣,在《暖》中看到了高墻深宅內的清冷與孤寂,在《太陽有耳》中看到昏黃色調下對女性精神的壓抑與束縛,同時也看到了《白棉花》中象征著堅韌純潔的棉花垛……這些色彩艷麗的地域民俗,很好的契合了觀眾對于傳統色彩象征意義的解讀,同時以富有張力的視覺沖擊豐富了電影的審美特色。而在聽覺方面,運用具有地域色彩的歌謠、樂器、地方方言等作為電影的音效,不僅展示了我國傳統民間樂曲質樸純正的民俗風情和藝術魅力,而且起到了很好的敘事表意功能,極大的拓展了民俗文化在電影藝術的表現空間,使影片更具悅動著民樂氣息的個性色彩和審美意趣。
(三)民俗元素實現了電影的國際化傳播
“民俗標志著一個民族,一個時代的美學。它代代相延承襲,顯現出一種孳生的沉穩性,在他身上集中聚顯了一個民族的特征與個性。”41984年,張藝謀在電影《紅高粱》中,將莫言小說中出現的迎親、顛轎、 酒誓等極富地域風情的民俗場景進行了藝術性的再現,夸張的視聽演繹強烈的震撼了當時的中國電影界,也讓世界影人為之驚嘆。民俗,這個沉滯著傳統文化精氣的民族符號,以其自然的純質和人情的醇美,見證著中國電影的起伏與滄桑,也開啟了邁向國際舞臺的漫漫征途。
一方面,電影成為記錄民俗的一面鏡子。它用帶著情感體溫的溫潤畫卷映照出一幅幅民居生活的斑斕圖景,無論是印刻時代履痕的《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霸王別姬》,還是折射地域人居的《紅高粱》《黃土地》《太陽有耳》。一部部帶有鮮明風俗元素的電影滲透著中華文化的傳統內蘊,成為向世界展現中國民俗時代風貌和人情世態的標簽和符號。另一方面,這些流動于影像的民俗樂章如同沉淀著中華民族精神的古老圖騰,噴涌著鮮活靈動的藝術血液,傳遞著厚重深邃的文化使命。這些附著著地域質感和鄉土氣息的生動史冊,承載著生生不息的歷史文明,象征著原始生命力的張揚與狂放。它不但是對中國文化的記錄與傳承,更為中國電影的國際化傳播打下堅實而豐厚的歷史文化根基。
將莫言的小說改編為電影,用富有畫面感的造型影像還原并豐富小說文本的創作內涵,不僅能增添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與民族氣質,同時還可以依托電影獨特的視聽表現,賦予那些行將逝去的民俗以溫度、激情與活力,使觀眾在流動的影像中,重溫人類發展的歲月步履,感懷古老文明下,一個民族最深層的文化特質與審美價值。從而使這些凝結著地域特征和民間智慧的民俗文化遺產得以繼承和發展,也為深處于喧囂與嘈雜的中國電影,開啟一次民族的尋根之旅。
注釋:
1.申戴春. 《民俗的影視整合及審美價值》.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1):第17頁.
2.白麗梅.《民俗的符號學詮釋》.光明日報,2004年8月17日,第7版.
3.何華湘.《當民俗遇上電影:一種文化傳播的視角》.《電影文學》,2011(19):第22頁
4.(匈)貝拉·巴拉茲,何力譯.《電影美學》.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版,第408頁.
李征( 1990— ) ,女,河南鄭州人,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廣播電視藝術學專業2013級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 電視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