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淳 (山東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 250014)
“直接電影”的敘事技巧
——以《推銷員》為例解讀
王 淳 (山東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 250014)
美國60年代初期,“直接電影”因獨樹一幟的拍攝方式成為了紀錄片中一種特殊的類型。與同時期的“真實電影”相比,雖然兩者都把鏡頭聚焦于社會問題,把“真實”作為影片的美學依據,但兩者在拍攝方法和給觀眾的體驗上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爸苯与娪啊敝幸悦匪魉剐值?968年拍攝的《推銷員》為代表。影片中的人物在鏡頭中呈現出的是他們日常生活中的一種延伸,而非刻意營造的戲劇沖突。本文試圖以此片為例重新審視紀錄片中的表現手法和“直接電影”對紀錄片的影響。
直接電影;拍攝手法;真實;影響
“直接電影”作為紀錄片中一種特殊的類型,在美國60年代初期得到發展。相對于早期的“真實電影”而言,兩者雖都力求表現真實,但在拍攝理念上卻大相徑庭。“直接電影”立足于:在攝影機拍到的事件中找到它的真實1。當中以梅索斯兄弟1968年拍攝的紀錄片《推銷員》為代表。這部影片主要記錄并再現了美國60年代以推銷《圣經》為生的四位推銷員的日常生活,影片在表現推銷員工作細節的同時也隱喻出當時美國中下層勞動人民艱辛的生活狀態。社會是人們長期生活的產物,反過來我們可以透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來觀察整個社會。影片之所以能夠引起如此巨大的反響,要得益于它獨特的敘事方法,影片《推銷員》為我們研究“直接電影”提供了很好的范例,值得我們從以下三個方面來探討。
60年代,非劇情片因社會因素而重獲新生,當時分別代表了法國和美國的“真實電影”與“直接電影”相繼出現。讓·魯什是“真實電影”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的代表作《夏日紀事》(ChronicleofaSummer,1961)對“真實電影”的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在影片《夏日紀事》中,導演把鏡頭對準街頭讓群眾曝光于鏡頭下,并借助劇中女演員的訪問和人物之間的大量交談來尋求答案。導演魯什認為:只有在攝影機的捕捉以及訪問對答式的互動中才會得到最真實的答案。而這種拍攝方式在美國紀錄電影史學家艾瑞克·巴諾看來則是一種人為的效果,他提道:“真實電影則專注于一種自相矛盾(paradox)的情況,即在人營造的環境中發掘出隱藏的真實。”2
同時期與之相對的“直接電影”則會利用大量跟拍,中近景的捕捉以及特寫等畫面來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的內心世界。除此之外,梅索斯兄弟主張采用“墻上的蒼蠅”這種觀察方式來進行拍攝。所謂“墻上的蒼蠅”是指:拍攝團隊為了能夠客觀的捕捉、呈現事實而采取的一種拍攝模式,其要求是讓拍攝者不干預鏡頭下的人物,讓角色可以放松自如的表達,以此達到真實再現的目的。
電影《推銷員》以特寫鏡頭作為開篇,雖然畫面中主人公保羅能言善辯,推銷時不僅從宏觀角度表達了《圣經》這本文學作品的偉大,隨后更是動之情曉之理地提及這本書可以為家人帶來驚喜,但幾番說服后觀眾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顧客的無奈和男主角保羅聽到否定后的挫敗。影片為了再度還原真實采用靜態觀察和不加修飾的記錄方式,這也是梅索斯兄弟創作的初衷。
作為“直接電影”的代表作,影片《推銷員》的故事情節非常簡單,導演在黑白影像中講述了以保羅為主的四名推銷員在美國波士頓的冬天不斷地敲開教徒的門來推銷裝訂精美華麗卻價格昂貴的《圣經》的故事。從鏡頭語言上講,影片中沒有旁白刻意地解釋說明,轉場鏡頭中會展現主角保羅開車時地自言自語,推銷時孩子們在后院的肆意叫喊以及銷售失敗后保羅回到酒店模仿愛爾蘭方言自嘲的畫面。不僅如此,在這種周而復始的推銷中還會添加借神的名義而舉行的會議。鏡頭中的每位推銷員都西裝革履,互相寒暄后便是用木訥的表情“欣賞”激情澎湃的演講和給墨爾本博士頒發世界上最大銷售商的獎杯。即便臺下掌聲如雷,我們還是可以從畫面中捕捉到推銷員們在會議期間的百無聊賴和面對這種“激將法”的無奈。
從音效方面講,《推銷員》沒有采用后期單獨配樂,均為現場同期聲錄制。影片中共有三處音樂響起的地方:第一處是電影開篇時小男孩不經意間地觸碰琴鍵,聲音的出現讓畫面隨著音符由高到低而間接表現出保羅碰壁時的心情;第二處是保羅駕車時地哼唱:“希望我是個有錢人”,面對接踵而來的困難,保羅用這種看似平靜地哼唱道出了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同時也為后面故事情節的發展做好了鋪墊;第三處便是外號“公牛”的推銷員在對已婚夫婦推銷時男主人刻意播放的披頭士經典歌曲《昨天》(Yesterday)。導演不加修飾甚至過于嘈雜的現場采音與影像中丈夫對推銷員的輕蔑不屑巧妙地融為了一體,即便如此我們也不難發現:能言善辯的推銷員還是內心愉悅的讓顧客在這種“噪音”中完成了對神地“消費”。
在故事情節上,導演沒有刻意描繪推銷員的精明與嫻熟的口才,反而占用了一定量的篇幅來記錄推銷員受阻時沉默地表情以及顧客們的各種托詞,例如:“我丈夫不在家我無法做主”“我家中有一本”“我的英語不好”“我沒有那么多錢”等等。影片中與推銷員對立的是一戶戶普通家庭,正因如此,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來拒絕推銷員口中的“必需品”,恰好正是這些理由讓我們看到了60年代真實的美國。
紀錄片《推銷員》的拍攝為了力求真實,沒有事先設立劇本。在長達九十分鐘的影片中沒有解說,沒有主持人,更沒有后期配樂。影片中所倡導的是對事件本身地記錄而非刻意營造戲劇沖突,這不僅還原了事物本身,更讓觀眾可以身臨其境地面對真實,理解真實,體驗真實。
拍攝前期因為導演沒有事先構思故事的整體走向,所以需要攝影師拍攝大量的視頻素材,繼而依靠剪輯師從素材中尋找、發現、搭建整個故事的脈絡,情節的走向,以及主人公的命運等。所以,剪輯師在影片的創作中其實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3。經過剪輯師后期對素材重塑,我們可以清楚地看見在《推銷員》中存在大量的反諷畫面。
在這個只用“資本主義”和“基督教”即可定義的國度里,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假借神的名義來日復一日地推銷雖然插畫精美、做工考究,但幾乎人手一本的書籍——《圣經》。雖然推銷時他們眼神篤定,巧舌如簧,故事描述的恰到好處,但對方依舊無法負擔這昂貴的價格。或許正是保羅敲開伍德爾夫人的家門要求收取費用時伍德爾夫人懊悔的表情;亦或當外號“兔子”的推銷員向不熟知英語的西班牙家庭婦女佩吉斯夫人推銷時,他說的每句話都得到了佩吉斯的認同,但在一句一句的肯定之后,換來的卻是異常堅定地:“不,我不想買”。這些都讓我們直接或間接地看到當時美國底層人民生活的艱辛。不僅如此,鏡頭下的他們還需要用價值49.95美元的標準來衡量自己的信仰。之后我們又看到保羅向年長的高邁夫人展示書內華麗的插圖,本想獲得肯定地問道:“你認為這種東西會成為家庭的紐帶么?”換來的卻是花甲之年的婦人面帶苦色地說:“我孤身一人”。
獨特地拍攝方式,流暢地后期剪輯,完整的故事情節,這都讓阿爾伯特·梅索斯在日后接受采訪時更加肯定地說道:“直接電影”才是紀錄片的最佳方式。因為能夠深入某些人的生活,帶給大眾一些真實場景4。梅索斯兄弟利用手中的攝像機和耳目一新的手法塑造并再現了他們眼中的社會,讓我們在影片最后保羅的牢騷中恍然大悟:如此奔波的他,其實只是為了數年后的養老金,他也只是一介草夫需要繼續生活下去,即使他把神帶到家家戶戶十年之久,但神對他目前的生活也無能為力,影片在保羅的沉默中結束。
時至今日,科技的進步已經讓大銀幕上的畫面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有人會提及說“直接電影”所反映的真實可能只是一種過時的理論概念。我們不能否認“直接電影”的誕生對日后的紀錄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但我們是否可以認定:“直接電影”也是一種理想主義?雖然導演前期要求“不介入”和演員“隨性的自我發揮”,但后期還是會依靠剪輯師的自我意向而再次對影片進行“重塑”,即便是創作理念最初要求的“真實感”也是基于導演或剪輯師對素材抽絲剝繭后的“視覺效果”。
事實上,不論影片是否完美地再現了“真實”,起碼我們可以從影片中看出導演對待“真實”的態度,也正如電影理論家柴伐蒂尼所說:“睜開眼睛去看現實”而不是先入為主地把“僵死的公式硬往現實上套”5?;蛟S梅索斯兄弟在影片中對待“真實”的態度才是我們日后在紀錄片拍攝中所要堅持的不二法門。
注釋:
1.(美) Richard M. Barsam著.王亞維譯.記錄與真實——世界非劇情片批評史[M].臺灣:遠流出版社,1996:435.
2.(美) Erik Barnouw.Documentary:A History of the Non-Fiction Film [M].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 1974:254-255.
3.李道明著.紀錄片:歷史、美學、制作、倫理[M].臺灣:三民書局,2013:70.
4.資料來源于網絡:http://jishi.cntv.cn/program/gongzuofang/ zhangtongdao/20120119/100295_3.shtml
5.林旭東著.紀錄電影手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84.
王淳(1989-),男,山東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電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