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北京空間科技信息研究所 郭卉 李志陽 夏禹
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發展的國際化戰略研究
● 文|北京空間科技信息研究所 郭卉 李志陽 夏禹
當前,世界航天活動正處于深刻的轉型期,各國在推動空間工程科技發展和空間產業增長的過程中,越來越注重綜合效益的最大化。特別是美國、歐洲、俄羅斯等主要航天國家和組織正積極推進國際化戰略,最大限度地提升其對國際資源和市場的運用能力和影響力。國際化既是當前各國推進空間工程科技發展的重要途徑,也是各國促進空間產業增長和競爭力提升的重要手段,是航天向更高階段發展的一項重要特征。
近年來,我國以載人航天、北斗衛星導航、高分工程為代表的空間工程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帶動了航天實力的整體躍升。但在推進國際化戰略方面,卻面臨內生動力不足、外部環境惡化的嚴峻形勢。
未來5—10年是我國從航天大國向航天強國邁進的重要戰略機遇期,提升空間工程科技發展的國際化水平是一項重要建設內容。這既需要全面分析當前情況,制定切實有效的內外部措施;更需要著眼長遠,牢牢把握關鍵問題和突破點,以戰略定力持續推進國際化工作。

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發展的國際化,具有“引進來”和“走出去”的雙重含義:一方面指統籌利用全球資源,確保我國空間工程的圓滿完成及相關技術的突破,使我國的空間工程研制能力和技術創新能力達到國際先進水平,增強我國躋身世界航天強國行列的實力;另一方面指順應全球空間工程科技發展規律和趨勢,積極融入國際分工協作,成為國際空間工程研制不可或缺的參與者與核心貢獻者,引領全球空間工程科技發展的方向,增強我國在空間工程科技領域的主導權和影響力,為我國建設成為航天強國提供更大的國際發展空間和機遇。
首先,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發展是順應經濟全球化的必然要求。當前經濟全球化背景下,通過國際分工與協作,商品、資本、技術、人才等資源在全球范圍內得以高效、合理配置。任何領域和行業的發展,都不應該脫離這個時代背景,航天發展也不例外。實施國際化戰略,統籌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兩種資源,首先是時代對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發展提出的必然要求。
其次,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發展是遵循空間工程科技發展規律的必然要求。空間工程建設及空間科技發展具有高投入和高風險的特性,特別是隨著空間探索的深入,由此帶來的在成本、風險和技術等方面的挑戰僅憑一國之力是難以解決的,而開展國際合作可分擔成本、分散風險、實現優勢互補和成果共享。因此,國際合作將成為發展空間工程科技的必要手段。
第三,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發展是航天大國向航天強國邁進的必然要求。航天強國不僅要求在空間工程及科技方面具備世界一流的實力,還要求在國際相關事務上擁有主導權和較強影響力。為此,一方面要通過提高對國際資源利用率實現跨越發展,另一方面要通過積極參與國際空間工程分工協作實現戰略主動,推動有利于我國的國際化格局形成,為我國發展成為航天強國奠定堅實基礎。
最后,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發展是改善效率效益、擺脫發展困境的必然要求。近年來,我國空間工程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受較低國際化水平與能力的限制,這些空間工程并沒有實現最佳效率和效益。而且隨著邁入更高發展階段,我國空間工程建設及科技發展將面臨自身難以解決的困境,亟需統籌利用全球資源,協助走出發展困境。
全球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已經進入新階段,總體呈現出以下新趨勢和新特點。
上升至戰略層面。空間作為國家戰略的高邊疆,越來越多地承載著國家核心利益。美國、歐洲、俄羅斯等主要航天國家以鞏固全球航天領導地位和推進航天強國全球戰略為基礎,在國際規則制定、空間項目實施、產業發展以及空間安全領域合作都積極成為合作主導方、主動方,全力成為合作的制定者、牽引者和決策者,注重通過航天國際合作整體設計來實現本國空間利益訴求的同時,限制、阻滯其他國家發展,全力排除競爭對手,以達成維護本國優勢領域和地位的本質目的。
服務于地緣政治。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已成為推動國際政治新秩序、建立國際關系新平衡、實施地緣政治新戰略的重要籌碼。美歐同盟、美日同盟的推進和深化始終都伴隨著其航天領域合作的持續拓展與深入;歐洲航天局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推進了歐盟的一體化和歐洲內部關系。非洲、拉美地區通過區域航天組織,強化區域性政治聯盟,越來越清晰地顯示出國際政治互信與航天合作緊密耦合的本質規律。航天國際合作也是大國博弈的重要領域。美、俄兩國將航天合作作為政治外交中相互挾制的重要手段,即使在對立時期,兩國也保持航天領域的合作姿態,留有回旋余地。日本主導的亞太地區空間機構論壇(APRSAF)具有廣泛影響,并通過政府援助方式為越南、蒙古提供高水平衛星產品和地面設施,極力拉攏周邊國家,積累亞太地區政治籌碼。
主體趨于多元化。以美國航空航天局為代表的各主要國家航天局,以歐洲航天局為代表的國際組織,各主要航天國家的空間領域研究機構,以英國薩里大學等為代表的高校,以及波音公司、空中客車防務與航天公司、泰雷茲·阿萊尼亞公司等為代表的國際一流宇航企業,在全球各種大型空間工程和前沿性空間科技國際化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為推動全球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發揮了積極作用。
新模式不斷涌現。除了宇航產品及服務進出口、技術協助與轉讓等傳統合作模式,新的合作模式也是不斷涌現。美國新一代軍用寬帶通信衛星寬帶全球衛星通信系統(WGS)原計劃建造6顆WGS衛星,現有意增至12顆,由美、澳兩國共同出資,雙方共享WGS星座能力;加拿大國防部在2011年初批準向美國支付4.77億美元,希望自己建立北極上空極地通信與氣象雙星系統,作為對WGS的補充。在導航星座、偵察監視星座以及空間態勢感知體系的合作上,歐洲各國采取的模式是聯合構建。法國、德國、意大利之間采用光學和雷達衛星“分工發展、能力交換”的方式實施數據共享。印度、以色列等航天國家間以偵察監視衛星聯合研制為重點開展合作,取得了較好效果。
出現全程國際化。當前國際上一些大型空間工程項目實現了從聯合設計、聯合研制、工程共建到成果共享的全過程國際化,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國際空間站。國際空間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載人航天合作計劃,它是以美國為首,聯合俄羅斯、歐洲航天局(11個國家)、日本、加拿大和巴西等16個國家共同出資設計、研發、建造的大型軌道設施。從1983年提出設想到2013年完成全部組裝工作,跨度達30年,各國在設計、談判、準備、經驗積累、裝配建造等各個環節都開展了緊密的合作,未來還將在空間站應用上展開廣泛合作。
1.具備的基礎
我國空間工程成就輝煌,國際吸引力不斷提升。載人航天、月球探測、衛星導航定位系統等重大工程取得突破性進展,樹立了我國航天發展史上一個個新的里程碑;空間技術整體水平大幅躍升,在若干重要領域躋身世界先進行列;空間工程及成果應用在國防、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作用;我國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航天大國,并正向航天強國邁進。我國在空間工程領域的快速發展,吸引了傳統航天強國和眾多新興航天國家的關注,紛紛向我國提出開展合作的意愿。
與主要航天國家建立良好的雙邊合作關系。近年來,我國深化了與俄羅斯、歐盟、法國、巴西等傳統伙伴國家關系,務實推進航天技術和工程合作。以宇航產品為載體,以非洲、拉美、亞洲發展中國家為重點,以整星帶動宇航產品出口,不斷取得國際市場新突破。通過高校、科研院所、企業與英、德、意等發達國家積極交流,采用聯合實驗室、工程項目合作、遙感數據交流等方式開展了積極合作。這些已建立的合作關系,為我國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

☆ 2014年12月7日,長征四號乙運載火箭將中巴地球資源衛星04星準確送入預定軌道
參與國際多邊交流合作日趨活躍和深化。我國不僅與多個國際組織簽署了和平利用外層空間的合作協定或諒解備忘錄,還積極參與聯合國及相關國際組織開展的有關活動。在北京成立了聯合國災害管理與應急反應天基信息平臺辦公室(UN-SPIDER),通過多種方式為有關國家減災做出貢獻。參與全球衛星導航系統國際委員會、國際深空探測協調機構、機構間空間碎片協調委員會等政府間組織的各項活動;參與國際宇航聯合會、國際空間研究委員會、國際宇航科學院等非政府間組織和學術機構的活動。這些多邊交流合作為我國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搭建了良好的國際平臺。
2.面臨的挑戰
我國推進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的內外部條件均已具備,但也面臨著制約國際化加快發展的幾方面挑戰。首先是美國的戰略遏制政策,不僅徹底關閉了自身與我開展空間領域合作的大門,還千方百計阻礙其他國家與我國開展交流與合作,導致我國不僅被排斥在國際空間站等重大空間工程外,與其他國家開展相關技術引進和聯合研發也異常艱難,在相關國際組織中也缺乏與自身實力相匹配的話語權。其次是頂層戰略指引缺失,管理體制機制相對滯后。國際化項目仍停留在“一事一議”的層面,整體應對乏力。政策不完善導致不同空間工程各自為政,影響整體效益的發展。風險管控、技術標準制定、法律服務及安全保密等基礎管理工作尚未與國際通行規則接軌。第三是國際人才資源匱乏。缺乏既精通業務、又有豐富國際經驗和了解國際規則的復合型人才,與之配套的人才培養、引進、激勵和管理等機制改革也尚未啟動。這些都將對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長遠發展形成較大制約。
推進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發展,是我國空間工程建設及技術創新發展到一定階段,為提升內生增長能力以實現自身可持續發展和向建設航天強國這一更高戰略目標邁進的必然要求。
推進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化發展,可以考慮從以下幾方面加強工作。
1.營造有利于國際化的國內環境
以空間工程科技發展規律和趨勢為指導,以我國航天發展需求為出發點,以打造國際化發展能力為核心,進行統籌謀劃和頂層設計,通過自上而下的戰略,牽引和推動國際化實踐。同時,要推動國內立法,在國內航天立法上突出對國際化的重視,完善國際合作管理機制,加強對國際商業發射服務、衛星整星及零部件出口、地面設備出口、涉外糾紛等對外合作的立法支持,維護國際合作權益。建立健全管理體制機制,實現對國際化項目統籌決策和管理,提高項目審批效率和效益,促使風險管控、安全保密、技術標準制定等基礎管理工作與國際通行規則接軌。
2.營造有利于國際化的國際環境
綜合運用政治、經濟、外交、軍事、文化等各種“巧實力”,開展航天外交,使之成為我國外交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擴大我國主導的空間戰略網絡,為我國空間工程科技贏得穩定的國際發展空間。以空間與重大災害國際憲章(CHARTER)機制等為依托,在防災、減災等領域與其他國家和組織攜手推進公益性航天合作,改善我國的國際形象。同時,互信是開展國際合作和建立長遠穩定合作關系的基礎,增加雙方信息透明度是建立互信的前提。應加緊制定在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進程中有關信息披露的原則,適當放開對外宣傳的政策限制,使世界各國更好地了解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發展水平和合作意愿,增強國際互信。
3.增強對航天全球事務的話語權
加強與國際社會協商合作,完善現有外空法公約,積極參與太空有關國際原則和宣言等“軟法”的制定,反映我方主張,為我國航天國際化發展營造良好的國際法制環境。要充分利用國際合作平臺,支持我國航天專家到空間領域的國際組織、學術組織、標準組織和學術期刊任職,強化我國空間工程科技學術成果及人才在國際空間學術界的影響力和權威性;提升我國在制定與航天技術相關標準、指南、規則和發展路線圖過程中的國際話語權。
4.推動重大空間工程的國際合作
積極參與完成資源和財政撥款量大、國際和區域組織的大規模重大項目,適時推動發起我國主導的國際空間大工程計劃。加大我國重大空間工程國際應用的推廣力度,如提高我國空間發射能力對全球的貢獻,擴大國際商業發射市場的占有率;擴大我國通信衛星及地面設備和應用設施在全球市場占有率,以發展中國家為重點推廣廣播電視、遠程教育等方面的應用;擴大我國對地觀測衛星及地面設備和應用設施的出口,加大對地觀測數據的國際交換、共享及在監測全球環境、災害、氣候變化、海洋等領域的應用;推動北斗衛星導航系統與其他全球衛星導航系統間的兼容與互操作;對外開放載人航天工程空間實驗室和空間站的應用等。
5.推動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合作
完善政府間雙邊和多邊國際科技合作框架,牽頭組織科學領域大型合作計劃,鼓勵我國科研機構和宇航企業與世界一流宇航研究機構建立長期穩定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統籌利用全球科技資源,加快推動一批重大專項工程的關鍵技術攻關。積極開展國際間聯合科學研究,實現在空間天文、空間物理、空間生命科學等空間基礎科學領域的重大突破。鼓勵我國科學家和科研機構積極參與應對空間碎片等空間全球性問題的研究。
6.提升航天產業的國際競爭力
加強與國際一流宇航公司的合作,提升核心技術和產品的自主研發能力,逐步擺脫對國外關鍵元器件的依賴;探索實施原材料、零部件的全球采購,降低生產成本;沿產業鏈、技術鏈、價值鏈在全球開展戰略性并購重組,推動核心產業的形成和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引進各類急需人才,加大對全球人才資源的利用,重點培養國際化領軍人才;優化國內宇航企業的國際業務結構,推動航天器制造、衛星應用與運營、核心組部件等多種業務的均衡發展,大力拓展國際市場,營造以新興市場為中心的新經濟增長點,推動基于特定市場需求的新產業業態形成;不斷融入全球產業鏈和航天產業形態,努力占據全球航天產業鏈中的戰略環節,著力培育具有世界產業競爭力的大型航天企業。
現階段,我國全面深化改革進入關鍵期,“一帶一路”戰略全面推進,全球航天技術與商業模式日新月異,國際競爭日趨激烈。面對新形勢、新機遇、新挑戰,我國需要全面推進空間工程科技國際化發展戰略,加速國際化進程,統籌謀劃全球布局力度,穩定國際市場地位,提升國際合作的層次和深度,持續提高我國空間工程科技的國際競爭力和影響力,在實現航天強國夢的征程中再創佳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