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怨深深宮女詩

李樹喜/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

幽怨深深宮女詩

李樹喜/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

宮女是皇權社會中一個奇特的現象。作為社會架構中命運最悲慘者，宮女在宮中地位最為低下，其身份與奴隸無異。她們雖然衣食無憂，但終日勞碌，不得與親人、與外邊的世界溝通，更沒有機會得到愛情，只是耗費青春，精神生活極為苦悶。因此，宮女題材在唐詩中占有一定比例，內容多是同情她們的處境，揭露和批判社會和皇廷黑暗，其意義和影響遠遠超越了高大的宮墻禁柳。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這是中唐詩人元稹（一說作者王建） 創作的五言絕句《行宮》。詩中的宮女頭發已白，身居寥寂的舊宮，不得接近外邊的世界，只能在無聊中閑坐談天，回憶當年風流天子唐玄宗的往事，襯托出無名的寂寞和悲涼。張祜的《何滿子》則是：“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詩中寫宮人從千里之外入宮，已經二十年了，宮禁似海，故土遙遙，親情難敘，將萬般無奈寄托于何滿子的曲調，但一歌未竟，已是雙淚滿腮、泣不成聲了。這首詩對于宮女的心靈苦痛，則是一種有聲的表達。

宮廷是禁錮宮女愛情的地方，但無法泯滅青年女性對愛情的向往。風花雪月，春秋輪值，觸景生情，只不過極少人敢冒死表達罷了。唐宣宗時代的宮女韓氏便是其中最勇敢者。那年秋天，紅葉隨流水漂入宮苑，韓氏在葉上題詩一首:“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她將外界視為“人間”，足見對宮廷非人生活的無奈，她將感傷和企盼托于一葉，看著它緩緩漂出宮墻，外邊散步的詩人于佑（一說是盧偓）撿得此葉，感而藏之。后來，一批宮人從宮中被放出允許嫁人，于佑娶得其一。雙方敘談經歷，女方正是題詩的宮女韓氏，真是巧合天成!

宮廷與外界社會是難以完全隔絕的，其間的活動和動向，都是封建王朝社會事態的集中反映。比如戰爭，當前線需要的時候，宮人還要縫制衣被支援前方，而縫制與包裹，又是她們與外界溝通的機會。

玄宗開元年間，某邊疆戰士在分發戰袍中得到一首詩:“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結取后生緣!”這首詞意均佳的五言律詩，表達出詩人深深地同情遠戍的征人。宮女在縫制衣物時，有意多添線，厚絮棉，以詩藏之，于溫情脈脈中，深含著對邊塞戰士的牽掛和對愛情的渴望。那士兵得詩后趕忙向長官報告，長官又奏報朝廷，有司欲行追查。唐明皇李隆基“以詩遍視六宮，一宮人自稱萬死。明皇憫之，以妻得詩者，曰:朕與爾結今生緣也!”那宮女挺身而出，勇敢擔當，得到寬恕，遙遠的幻想變成了現實，與士兵結成了難得的姻緣。這樣的例子亦在僖宗時發生過，都是冒險之后花好月圓、皆大歡喜。宮女的勇敢和皇帝的人性化寬容，被作為佳話，傳唱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