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萬死之難拒一絲之利

赫連達字朔周3，盛樂人。性剛鯁，有膽力。少從賀拔岳征討有功4，拜都將。及岳為侯莫陳悅所害5，軍中大擾。趙貴建議迎太祖6，諸將猶豫未決。達曰：“宇文夏州昔為左丞，明略過人，一時之杰。今日之事，非此公不濟。趙將軍議是也。達請輕騎告哀，仍迎之7。”諸將或欲南追賀拔勝，或云東告朝廷。達又曰：“此皆遠水不救近火，何足道哉？”貴于是謀遂定，令達馳往。太祖見達慟哭，問故，達以實對。太祖遂以數百騎南赴平涼，引軍向高平，令達率騎據彈箏峽。時百姓惶懼，奔散者多。有村民方扶老弱，驅畜牧8，欲入山避難，軍士爭欲掠之。達曰：“遠近民黎，多受制于賊，今若值便掠縛，何謂伐罪吊民9！不如因而撫之，以示義師之德。”乃撫以恩信，民皆悅附，于是迭相曉語10，咸復舊業。太祖聞而嘉之。悅平11，加平東將軍。太祖謂諸將曰：“當清水公遇禍之時12，君等性命懸于賊手，雖欲來告，其路無從。杜朔周冒萬死之難，遠來見及，遂得共盡忠節，同雪仇恥。雖藉眾人之力，實賴杜子之功。勞而不酬，何以勸善！”乃賜馬二百匹。達固讓，太祖弗許。

六官初建，授左遂伯。出為隴州刺史。保定初，遷大將軍、夏州總管、三州五防諸軍事。達雖非文吏，然性質直，遵奉法度，輕于鞭撻，而重慎死罪。性又廉儉，邊境胡民或饋達以羊者，達欲招納異類，報以繒帛。主司請用官物，達曰：“羊入我廚，物出官庫，是欺上也。”命取私帛與之。識者嘉其仁恕焉。尋進爵樂川郡公。建德二年，進位柱國13，薨。子遷嗣。

（選自《周書·赫連達列傳》）

1.題目為本刊編者所加。

2.令狐德棻（583—666）：唐初史學家，禮部侍郎、國子監祭酒。主編《周書》，紀傳體的北周史，成書于唐貞觀十年，五十卷。

3.赫連達 ：赫連氏，匈奴姓氏，東晉義熙二年（407年）勃勃自稱大夏天王，改曰赫連氏。赫連達曾祖因避難改姓杜氏，故下文亦稱杜朔周。

4.賀拔岳 ：北魏雍州刺史。后為高歡誘殺，部眾歸宇文泰所有。本文即記敘此事經過。

5.莫陳悅 ：侯爵，屬高歡所部，后為赫連達所平。

6.太祖 ：宇文泰，時任夏州刺史。北魏孝武帝受高歡之逼，西奔長安，從此分為東魏、西魏。他擁帝，專制西魏朝政。

7.告哀 ：報告哀訊。仍，就。

8.畜牧 ：被畜養的牲畜。畜，動詞活用為形容詞。

9.值 ：遇到。吊民，安撫百姓。

10.迭相曉語 ：輪流互相轉告。

11.悅平：上文所記莫陳悅被平亂。

12.清水公 ：即賀拔岳。

13.建德 ：公元557年宇文泰之子覺代西魏稱帝，國號周，史稱北周。建德是武帝年號，二年即573年。柱國，最高武官，僅次于掌軍政大權的令尹。557年滅北齊，統一中國北方。